合巹酒沿著蟠龍燭台緩緩淌下,在燭光的映照下,竟似血珀一般。李雲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突然,她手腕一翻,故意撞翻了青玉酒壺。琥珀色的酒液迅速漫開,浸濕了桌上的紙張,那是墨晚風珍藏多年的藥方,上麵還殘留著聞心蘭八年前留下的淡淡胭脂印。


    墨晚風的瞳孔驟然一縮,像是被人狠狠刺痛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猛地掙脫開李雲煙的手,撲向那張藥方,可一切都已來不及。


    “你可知本宮求了皇兄三日?”李雲煙的聲音驟然變得尖銳,她上前一步,扯住墨晚風駙馬錦袍的領口,用力一扯,露出他胸口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那是當年因相思成疾,為了聞心蘭剜骨受的傷。“太醫院說你少一根肋骨,那本宮就用南海珊瑚補上。”她的鎏金指甲輕輕刮過那道疤痕,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墨晚風望著眼前的李雲煙,眼中滿是憤怒與絕望。他想要嘶吼,想要反抗,可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知道,從踏入皇宮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便已被改寫,他與聞心蘭的愛情,在這深宮內,在皇權與權勢的壓迫下,已徹底破碎,再無修複的可能。


    婚房內,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肆意舞動,將墨晚風與李雲煙的身影拉扯得扭曲又虛幻。


    墨晚風正沉浸在失去珍藏藥方的痛苦與憤怒之中,腦海裏全是聞心蘭的影子。突然,他鼻翼輕動,一絲熟悉的忍冬香鑽進鼻腔,那香味輕柔卻又霸道,瞬間將他拉迴往昔。


    下意識地,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衣襟。那裏,藏著一抹淡黃,隨著他的唿吸微微起伏,卻似一把尖銳的匕首,每一下都刺痛著他的心口。恍惚間,他仿佛看到聞心蘭及笄那年,身著淡黃羅裙,笑語嫣然,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他掌心,那畫麵美得如夢似幻,可如今卻成了最殘酷的折磨。


    “殿下何必。”墨晚風強壓著心底的波瀾,聲音沙啞,避開了公主染著丹蔻、正欲撫上他臉頰的手。他的眼神冰冷,透著拒人千裏的疏離,眼前的公主,即便身著鳳冠霞帔,也從未走進過他的心裏。


    李雲煙的手就那麽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不甘與怨憤。她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瘋狂,突然,她伸手抄起桌上的合衾酒,毫不猶豫地潑向自己的嫁衣。


    刹那間,滾燙的酒液浸濕了華美的嫁衣,金線繡就的鳳凰在酒漬中像是被烈火灼燒,蜷縮成團,沒了往日的威風。“本宮偏要勉強!”李雲煙的聲音尖銳而淒厲,在空曠的婚房內迴蕩,帶著無盡的執拗與不甘。


    墨晚風看著眼前近乎癲狂的公主,心中五味雜陳。這樁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錯誤,是命運的捉弄。可他又能如何?在這深宮內,他不過是一隻被困的飛鳥,空有向往自由的心,卻再也無法掙脫這無形的牢籠。而那熟悉的忍冬香,在這混亂又壓抑的氛圍裏,愈發濃烈,提醒著他,那些與聞心蘭共度的美好時光,已如夢幻泡影,一去不複返。


    洞房花燭夜,紅燭搖曳,將新房映照得曖昧又喜慶。聞心蘭身著大紅嫁衣,孤身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那輪皎潔明月,思緒飄遠,滿心都是對未來的迷茫與對墨晚風的思念。


    “夫人該就寢了。”李雲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溫柔,又夾雜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他緩緩靠近,長臂一伸,自後環住了聞心蘭。那濃鬱的龍涎香撲麵而來,試圖掩蓋住他身上從刑部牢房帶來的絲絲黴味,卻怎麽也蓋不住聞心蘭心底的厭惡。


    聞心蘭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目光落在李雲軒腕間新裹的白布上,那裏滲出的血漬,如同一朵詭異綻放的紅梅,讓她心頭一緊。“王爺答應我的事還沒做到呢。”她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話語裏滿是對李雲軒的不信任與疏離。


    李雲軒微微一怔,隨後抱緊了聞心蘭,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貪婪地吸允著她身上那熟悉的忍冬香,仿佛這樣就能填補他內心多年來的空缺。“三日,三日內嶽父大人會安然無恙迴到府中,我向你保證。”他輕聲呢喃,聲音裏帶著幾分安撫,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八年了,從他第一次遇見聞心蘭起,這份愛意便在心底生根發芽,瘋狂生長。同樣是自小相伴,可在聞心蘭心中,永遠隻有墨晚風。嫉妒如同一頭猛獸,在他心底橫衝直撞,讓他逐漸喪失理智。


    此刻,他望著懷中的聞心蘭,眼中滿是癡迷與占有欲。他輕輕將她抱起,腳步有些不穩地朝著床邊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他夢寐以求的幸福。


    將聞心蘭緩緩放在床上後,李雲軒的吻如雨點般落下。聞心蘭緊閉雙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感受著李雲軒的觸碰,心中卻隻有無盡的痛苦與絕望。在這熱烈又荒唐的親吻間,聞心蘭的衣裳被扯落,她仿佛墜入了一個黑暗的深淵,再也找不到出口。


    駙馬府的新房裏,紅燭高燒,本應是溫情繾綣的洞房花燭夜,此刻卻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墨晚風被李雲煙強勢地壓在床榻上,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怒,還有一絲不知所措。堂堂七尺男兒,怎會甘願被一個女子壓製?盡管李雲煙拚盡全力,可女人的力量終究遠不及男人。墨晚風猛地發力,雙手用力一推,將李雲煙推開。


    他像是掙脫了牢籠的困獸,眼中帶著決絕,瘋狂地朝桌上的喜酒奔去。他一把抓起酒壇,仰頭將酒不要命般地灌入口中,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衣衫。


    李雲煙見狀,又驚又怒,急忙上前阻攔。她伸出手,試圖奪下墨晚風手中的酒壇,可墨晚風卻緊緊攥著,不肯放手。兩人拉扯間,酒液灑了一地,酒香彌漫在整個房間。


    “你別喝了!”李雲煙喊道,聲音裏帶著焦急與憤怒。


    墨晚風卻充耳不聞,依舊不停地將酒灌入腹中。一壇、兩壇、三壇,他仿佛要用這辛辣的酒水,麻痹自己的神經,忘卻心中的痛苦與不甘。終於,他體力不支,雙眼一黑,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李雲煙看著躺在地上的墨晚風,心中的怒意達到了頂點。她的胸膛劇烈起伏,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幾乎嵌入掌心。這個男人,竟然為了逃避她,不惜把自己灌得爛醉!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羞辱。


    “聞心蘭!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李雲煙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她的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腦海中浮現出聞心蘭的麵容,嫉妒和仇恨在心底瘋狂蔓延。在這寂靜的新房裏,她的誓言如同惡魔的低語,預示著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紅燭搖曳,燭淚如血,一滴一滴緩緩墜落,在案幾上凝為血珀般的形狀。新房內,曖昧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李雲軒的手正欲褪去聞心蘭最後一件裏衣,那赤紅色的肚兜若隱若現,讓這原本喜慶的洞房之夜,多了幾分急切與燥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聞心蘭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猛地推開了李雲軒。她動作極快,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伸手從枕下摸出那支肋骨簪,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嘶——”尖銳的疼痛讓聞心蘭倒吸一口涼氣,鮮血順著她的手臂不停滑落,那截取自墨晚風肋骨的尖刃,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磷光,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埋葬的深情。


    李雲軒解玉帶的手倏然頓住,動作僵在半空。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聞心蘭,妝台菱花鏡中倒映著她決絕的模樣,李雲軒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那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吞噬。他眼裏的怒意肉眼可見,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簪頭上的雕花精致繁複,此刻正將燭光絞成破碎光斑,灑落在地上,像極了那年三人共飲時,墨晚風藥囊裏不小心漏出的星點紅花。那些美好的過往,如今卻成了李雲軒心中最刺目的存在,更添他對墨晚風的嫉恨。


    “妾身身子不適,恐怕沒辦法服侍王爺就寢了。”聞心蘭強忍著疼痛,攥緊簪柄,聲音顫抖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簪尖刺穿了她的手臂,血珠順著金線孔雀羽脈遊走,一滴一滴,染紅了翎毛處缺失的三根尾羽,就像她此刻破碎又絕望的心境。李雲軒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怒意。


    恢複理智後,李雲軒怒極反笑道:“王妃真是好氣魄。”他的目光落在聞心蘭手臂的傷口上,鮮血順著她腕間的舊疤蜿蜒而下,仿佛是對他的嘲諷。李雲軒的龍涎香忽而逼近聞心蘭,他猛地欺身上前,將臉貼在聞心蘭的耳畔,聲音曖昧而低沉:“無妨,你與本王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不在乎這一晚,來日方長,本王有的是耐心。”說完,他直起身,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冷峻,快速穿上衣服,甩袖大步離去。


    門“砰”地一聲關上,聞心蘭如釋重負,癱倒在床上。


    五更梆子的聲音遠遠傳來,驚飛了棲息在枝頭的寒鴉。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像是一道催命符。九王府書房方向,突然傳來青瓷破碎的聲響,在這空曠的府邸中迴蕩。


    聞心蘭緩緩起身,麵色蒼白如紙。她伸手,用那隻未受傷的手拔簪挑滅龍鳳燭。黑暗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隻有簪頭凝著的血珠,在微弱的光線下,映出墨晚風模糊的身影。晨霧不知何時漫了進來,如輕紗般籠罩著殘燭。聞心蘭望著手中的肋骨簪,眼神空洞而哀傷。


    不知過了多久,侍女們匆匆趕來,看著受傷的聞心蘭,驚慌失措。在侍女們的忙碌中,肋骨簪從她手臂拔出,傷口也被仔細包紮好。恍惚間,聞心蘭仿佛聽到了太醫院大夫的搗藥聲,那聲音一下一下,如同她此刻破碎又混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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