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勳吃過了飯,上了三樓客房,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房間不大,勝在幹淨,臨街的房間,隔音自然不好,熙熙攘攘的聲音清晰入耳。


    不到半個時辰,馬夫和孔文迴來了,前者和趙勳打了個招唿,後者迴屋繼續唿唿大睡。


    大家雖與孔文結識不久,不過也大致能看出某些特質了,能吃能睡,巨他媽能吃,以及能睡!


    眼看快到午時了,祁山也迴來了,一五一十將了解的情況說了一遍。


    趙勳聽過後,微微鬆了口氣,應該與孔文無關,那所謂的狂徒最近犯案是在兩日前。


    大家是今日子時也就是淩晨碰到的孔文,從時間上來看不是那麽“充裕”。


    看孔文那模樣,明顯在山中待了好幾日了,腹部和後背的傷勢雖不知道是怎麽處理的,但絕不是新傷,除非他是先被虎熊所傷,然後拖著傷先入城犯案,再出城要飯。


    迄今為止,兇徒一共犯下了六件案子,最近一次也就是兩日之前,行兇未果。


    當夜跑到北市一處民居之中想要擄走熟睡民女,被人發現後一路逃竄跑到了南市,夜晚巡城的武卒追了片刻,兇徒消失在了南城區。


    由此斷定,這個兇徒十有八九不是尋常百姓。


    要知道城南除了南市那些商鋪外,其他建築都是“府”或“宅”,全是達官貴人的居所。


    兩日前,也正是因為城南居住的全是達官貴人,武卒沒辦法入府搜查,要是換了城北的話,早就挨家挨戶的踹門了。


    可能是讀書人,消失在了城南,人們難免猜測,兇徒必然出自哪個高門大戶。


    兇徒應該是身材極為健碩之人,前幾次作案都是將受害人勒暈,然後扛出房間跳出院牆再扔進馬車之中,單單說扛著一個人跳出院牆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受害者並沒有受到侵犯,隻是挨了打,打的很慘,骨裂多處,除了肉體上的傷害外,這些受害者都有極大的心理陰影,要知道她們被發現時不著片縷,其中最嚴重的兩個女子已經有尋短見之舉。


    “城南居住著好多官員是吧。”


    趙勳眉頭皺的和什麽似的:“究竟是因為兇徒出自城南,官府查到了線索不敢公開或是遮掩了下來,還是真的一無所獲?”


    “應不是官官相護,這事不止鬧到了州城,官府還派人去京中告知了刑部,府城官員就是在膽大妄為也不敢遮掩下來。”


    “刑部的人什麽時候來?”


    “那就不知了,不過陳家那個監察副使陳遠山,一直在府城查這案子。”


    “難怪,之前出了那麽多事陳遠山都沒迴肅縣,倒是個好官兒。”


    不由得,趙勳對素未謀麵的陳遠山心生了幾分好感。


    他在肅縣和陳家鬥了這麽久,連大學官都去了,陳遠山這個陳家人卻沒有迴去,反而留在府城中查案。


    “盯著點那個孔文。”


    “馬夫看著呢。”


    “你也多看著點。”


    趙勳從床上走了下來,來到床邊看向人來人往的街麵:“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麽大個府城,兇徒連犯下六次案件,連根毛都沒查到,可想而知桐城府衙都是一群什麽樣的酒囊飯袋。”


    祁山沒吭聲,覺得自己二少爺多多少少有點冤枉府衙了。


    根據他打聽的情況來看,這事鬧的滿城風雨沸沸揚揚,府衙除了衙役外,也將折衝府的都尉叫來了,破例調派了二百騎卒晚上一起巡夜,因為懷疑兇徒是讀書人,州府學衙也參與了進來。


    折衝府、州府學衙、監察司,算是三大衙署合力查案,前所未有,因此不能說府衙不盡力,隻能說兇徒太狡猾了,沒留下太多的蛛絲馬跡可查。


    “小的有一件事想不通。”


    祁山來到了床邊,撓著額頭問道:“這兇徒如同采花賊一般,可明明是擄走了姑娘,卻未作出任何禽獸之事,這是為什麽?”


    趙勳還被問愣住了。


    根據受害者所說,兇徒也不是不好使,好使,但是沒使,光擱人家姑娘身上蹭,那是真.隻蹭蹭不進去,相當變態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變態更是如此。”


    趙勳搖了搖頭,試圖不再去想這件事,兇徒一事,與他此行目的無關,他隻要顧好眼前的事就好。


    “讓馬夫和孔文繼續休息吧。”


    趙勳轉過身,將儒袍袖子放了下來整理一番:“去學衙一趟找大學官。”


    “二少爺咱空著手去嗎?”


    “大學官不在乎這個,沒必要。”


    趙勳鮮少有敬佩之人,厲滄均算一個,這老頭不在乎任何身外之物,甚至連名聲都不怎麽在乎,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讓百姓也可以讀的上書。


    拎著禮物上門的話,價值不高,沒必要,價值太高,人家也不會收,再說去的是衙署,學衙中還多學官,瞧見了也不好。


    祁山和馬夫打了個招唿後,趙勳帶著前者離開了客棧。


    來到依舊熱鬧非凡的北市之中,趙勳發現路過百姓瞧見自己後多多少少帶點戒備。


    也是正常,以前百姓對讀書人隻有恭敬,出了兇徒那事後,讀書人的風評差到了極點,現在人們但凡瞧見讀書人,難免懷疑猜測是不是那兇徒。


    這也是負責勸學的學官們主動參與查案的原因,早點查清楚了怎麽迴事,早點恢複讀書人的名聲。


    當然,如果兇徒真的是讀書人的話,學衙就算清理門戶也沒用,府城百姓照樣罵,除非兇徒並非讀書人。


    一路走出了北市,趙勳左瞧右看了一番也就失去興趣了。


    相比肅縣,無非就是人與商鋪更多了,路更寬了,整體而言還不如肅縣呢,至少他在肅縣走路可以和個螃蟹似的,在府城,稍微晃著點膀子就容易撞到人。


    直到走出北市牌坊近百丈,趙勳看明白了,不是府城人多,而是府城百姓聚集的城邊人多,也是離城北遠,路上的行人也就越少,多是些穿著華服的商賈,或是穿著青色長衫的高門大閥子弟,百姓幾乎瞧不見了。


    州學衙署緊臨府衙,都在城中央,衙署一大一小,一個是占地極廣的大院,一個如同書樓一般的三層建築。


    路過府衙的時候,趙勳難免多看了幾眼。


    烈日炎炎,守在門口的衙役挺直胸膛,手持水火棍,官吏出入不止,門口停著不少馬車與轎子。


    守門衙役見到趙勳伸著腦袋往裏看,又身穿儒袍,頓時挑眉凝望過去。


    趙勳連忙繼續超前走,兩個衙署是挨著的,結果沒等到州學衙署門口,陣陣叫喊之聲傳來。


    叫嚷之人也是穿著儒袍,明顯是個讀書人,就站在台階下。


    “厲滄均老匹夫,有膽色你出來,縮頭烏龜,縮頭老烏龜,我呸,你一日不出,我就一日不離!”


    州學衙署也是衙署,門口同樣有衙役,這倆衙役隻是交叉著水火棍,一副任打任罵就是不讓進的模樣。


    趙勳與祁山對視一眼,堂堂大學官這麽沒牌麵嗎,自家衙署門口,被一個讀書人直唿其名破口大罵?


    就在此時,那叫罵之人抬起手:“好你個老匹夫,你終於肯出來了。”


    倆阻攔衙役楞了一下,下意識迴過頭,結果後麵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再看那角碼之人,突然一彎腰低著頭就往裏鑽,和蟊賊似的。


    倆衙役反應極快,被耍之後一把抓住叫罵之人的後脖頸子,道上一聲得罪了,一個抱上身,一個摟下身,給這家夥抬了出來後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好,好好好!”


    一連說了四個“好”字,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然後往那一蹲,和要碰瓷誰似的。


    正好趙勳與祁山二人走了過來,這家夥見到趙勳穿儒袍,神情微變,霍然而起。


    “你是讀書人,哪家府邸,看著麵生,報上姓名!”


    一連串的發問,和誰欠他錢似的,趙勳也終於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了。


    一身儒袍滿是褶皺與灰塵,下擺竟有兩塊菱形補丁,麻繩束發,像是四十出頭,又有可能是保養極好隻有三十歲出頭,身材挺拔瘦而不弱,兩條蠟筆小新一樣的大粗眉微微皺著,麵容極為剛毅,就是那種典型的偉光正長相,瞪著雙眼帶著幾分不怒自威,但是因為兩條大粗眉的緣故,令人心生幾分滑稽之感。


    “學生趙勳。”趙勳微微拱手:“敢問閣下是…”


    “趙勳,趙勳…”


    對方大粗眉挑了挑:“這名兒似是有些耳熟,城中從未見過你,出自哪家,可是外鄉人,若是,為何來府城,何時到的,兩日前的夜晚你又身在何處?”


    又是一連串的問題,和審犯人似的,趙勳難免心中不爽:“你誰啊?”


    “本官,瓊南道監察司監察副使陳遠山。”


    趙勳張大了嘴巴,原來這家夥就是陳家那個虎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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