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豪雨說來就來,持續了整整三日,雨下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錢的那一夜還要大。


    夜,雷鳴不斷,電光照耀了大地,亦刺破了天穹。


    一閃而過的雷光,顯露了趙勳那張der嗬的逼臉。


    站在旁邊的馬岩望著如同鬼屋一般的大宅,撓頭不已。


    祁山撐著油傘:“二少爺,這成嗎?”


    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大院外剛剛掛上的牌匾,至道書院。


    院是老的,匾是新的。


    “你要不直接將傘全頂你自己身上得了,雨水順著傘沿全滴我身上了,都不如不給我打。”


    “二少爺您莫怪,小的一時沒留神。”


    祁山應了一聲,然後徹底將油傘擋在自己頭上了。


    趙勳從懷裏掏出了名冊:“十二個孩子,對吧。”


    “按您要求的,腦子靈醒,都是自家人的崽子。”


    馬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放棄了,衝著一群軍伍叫道:“都愣著作甚,還不進去拾掇拾掇,他娘的這可是書院,你們這群狗日的殺才,怕是這輩子都踏不進這等下三濫…這等高雅之處。”


    一群軍伍耷拉著腦袋走了進去,拿著工具,滿臉不情願。


    馬岩側目看了眼雨中的趙勳,死活想不通,弄個書院,還要親自教孩子讀書寫字,這和收拾陳家有什麽關係?


    趙勳倒是解釋了,說是“分內之事”,白錦樓臨走前要他與馬岩做三件事,學、商、律。


    三件事中的學,也可以理解為辦書院,可眼巴前的麻煩事應該是不讓大學官來了後奪他舉人功名才對。


    馬岩也沒追問,怕追問的越深,越有暴露自己真實智商的風險,隻能聽之任之了。


    雨夜,軍伍們忙活了起來,一個個澆的和落湯坤似的,忙裏忙外。


    院子很大,原本是縣中典簿的宅子。


    典簿被捉了,罪大惡極,起步就是抄家,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兩說,這大宅閑著也是閑著,被趙勳用縣衙的名義“接管”了。


    軍伍幹活就是麻利,不到半個時辰,該搬出來的全搬出來了,臥房、書房、全部封上,正堂大門拆掉,兩個廂房全房矮桌。


    “兄弟們辛苦了。”


    趙勳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十貫銀票,遞給了丁三:“大半夜下著雨,辛苦大家了,給兄弟們喝酒。”


    丁三連忙將銀票塞進了懷裏,生怕慢一些就要被馬岩奪走。


    周圍們的軍伍見了銀票,哪還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恨不得給這破院全拆了再重新蓋起來。


    忙活的差不多了,馬岩到底還是沒忍住,來到了趙勳麵前。


    “最慢二十日,最快十日,如果陳家能請得動厲滄均,你不想法子應付過去,反而操辦這什麽書院是何意,和哥哥說句實話,到底如何想的?”


    看得出來,馬岩是真的急了,也是真的將趙勳當朋友了。


    馬岩將趙勳當自己人,趙勳又何嚐不將馬岩當親生的朋友。


    “不能說,不是信不過你,而是一旦說了,如果這事沒成的話,你多少都要沾點關係。”


    “本將是親軍,怕他個鳥。”


    “就是因為你是親軍。”


    趙勳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如果有一天我入仕為官,入朝為官,陛下說不定會問你,問你關於我的事,你怎麽迴答。”


    “照實說啊,人仗義、闊氣、滿肚子壞…滿肚子如懷了崽子的婦人一般全是詩書,幹練之才,得重用。”


    “如果我搞垮了陳家,用某種不正當手段的方法搞垮了陳家,陛下問你,你又該怎麽說?”


    “這…”


    馬岩終於聽懂了,難怪這幾日趙勳總是迴避一些問題。


    是啊,趙勳和他說,他的確能幫上忙,可幫了之後呢,如果這些手段見不得光,天子真要是有朝一日問起來的話,他實話實說還是幫著隱瞞?


    隱瞞了,那就是欺君之罪。


    不隱瞞,那就等於給趙勳賣了。


    “成,兄弟懂了,不問就是,你小子想的還怪遠嘞,如今隻是小小舉子,都奢望到了假以時日入京為官上達天聽,不知是說你未雨綢繆好,還是癡心妄想。”


    “未雨綢繆吧。”


    趙勳聳了聳肩:“人總要有夢想吧,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馬岩幹笑一聲,沒聽懂。


    趙勳最後又溜達了一圈,很滿意,與馬岩勾肩搭背進入了馬車之中,一群人各迴各家各找各馬。


    …………


    陳府,正堂。


    陳奉瑾站在屋簷之下,麵色有些陰沉。


    “瞧清楚了,當真是個書院?”


    “是,瞧得一清二楚,叫做至道書院。”


    管家李拜山垂著頭:“馬將軍與不少軍士一同出的城,用的是之前那典簿的宅子,還買了不少紙筆,趙二郎出城時還拿著一把戒尺,一副要親自教書的模樣,不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莫非是白錦樓交代的?”


    “打探過了,衙署中無人知曉。”


    李拜山也很困惑,最近陳奉瑾讓他一直盯著趙勳,因此知道這小子要辦書院。


    其實很多地方的書院教書先生,還真是秀才和舉人。


    這些讀書人科考失利後會被一些鄉紳和府邸高薪聘請擔任教書先生,也有一些家境殷實的讀書人自掏腰包創辦書院教書博個名聲,這種事不算稀奇。


    問題是這事出在了趙勳身上,陳家人就覺得很稀奇。


    以趙勳目前的處境,要麽,在家好好讀書,備戰科考會試。


    要麽,想法子對抗陳家,手段盡出。


    結果令陳家沒想到的是,趙勳和個神經病似的,突然搞起了書院。


    書院好搞,問題是教誰啊,城中的讀書人就那麽幾個,都在私塾讀書,再者說了,滿城誰不知道趙勳得罪了陳家,哪敢把自家孩子送去求學。


    “您無需憂心,小小姐已是辦妥了,用不了幾日大學官就會趕來,到了那時,趙二郎這功名怎地也保不住了,成了白身後,您與小小姐還不是想如何教訓就如何教訓。”


    “話雖如此,可心裏總覺著…”


    陳奉瑾有一種遲疑,一種說不上強烈若隱若現的遲疑。


    將大學官請來徹底讓將趙家踩進泥濘之中翻不了身,有些草率,太過草率,兩家的恩怨,怎地就鬧到了這般地步。


    “罷了,怎地也要給玉嬌出口惡氣,肅縣,也的確容不得趙家二郎這後生。”


    陳奉瑾微微歎息了一口,想起趙勳麵對自己時毫無敬畏的麵容,不知怎地,突然覺得有些惋惜。


    “還有一事,小小姐尋了府城中的友人,看那意思,是要親自動手將趙家斬草除根,您看是否需要過問一番,趙家可還供著幾處折衝府的軍馬。”


    “無需過問,她自幼便是這個性子,勸不成,說不動,由著她吧。”


    又是一道銀蛇一般的閃電劃破了夜空,緊接著便是轟隆巨響。


    沒來由的,陳奉瑾突然覺得心裏有些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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