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勳當著陳雋的麵,燒了兩封信。


    陳雋杵著拐,擦幹了淚水走出了小巷,背影是那麽的蕭索。


    陳家反應自不必說,陳奉瑾暴跳如雷,陳玉嬌銀牙緊咬,與趙家勢不兩立,定要將趙勳打迴原形。


    趙勳迴家美美睡了一覺後,第二日沒來衙署,和老爹要了一大筆錢財後,又派人打探關於府城大學官之事。


    商賈名聲不好,但信息渠道卻極廣,也是各階層中獲取信息最為便利的一個群體。


    整整一日,趙勳都在書房中寫寫畫畫,入夜的時候,關於府城大學官的信息一一匯總迴來。


    厲滄均,瓊南道教育係統扛把子。


    五十有五,瓊南道士林領袖,道中所有讀書人見了厲滄均無一不尊稱為“師”。


    天下十二道,每一道設一知州,名義上是權力最大的官員,實際上並非如此,一道政務可劃為三,民生、軍務、勸學。


    就說瓊南道,知州白錦樓主管民生,衙署在州城,但不具體負責“勸學”。


    負責勸學的是大學官,這個勸學包括地方科考、學院、書院、學監的興辦,以及科考中的院試與鄉試,說通俗點,那就是但凡和讀書人有關的事,他都能管。


    大學官並不是“職務”,職務叫做州學長史,下麵還有諸多學官,也就是州學博士。


    州學官員的衙署並不在州城,而是在府城,與府衙的知府等一眾官員辦公。


    相比知州白錦樓那跌宕起伏伏伏伏的大半生,大學官厲滄均可以說是按部就班無風無險。


    能夠混官場,混成掌管一道讀書人生死的大學官,這種高官走到今天主要靠三件事,一,個人能力,二,出身背景,三,人脈關係。


    三者,厲滄均皆占。


    個人能力方麵,十六歲科考,連過院試、鄉試,之後入京參加會試奪得頭籌,再入宮參加殿試,被先帝欽封狀元,破格入禮部擔了八品主事,之後官運亨通,二十年的時間裏一路勝任到了禮部郎中,原本應靠資曆熬到侍郎之位,隻因迴家守孝,後主動要求外放留在瓊南道擔任學官,掌瓊南道大學官之權。


    出身背景方麵更是根正苗紅,祖上十幾代全是官員,其中半數都在禮部擔任過要職,書香門第詩禮傳家。


    人脈關係可謂得天獨厚,他爹,他爺爺,他爺爺的爹,往上數,不知有著多少門生故吏身居高位。


    可以這麽說,如果厲滄均想的話,他隨時可以再迴到京中這個權力中樞,六部九寺正五品起步。


    不過厲滄均似乎是歲數大了,也沒什麽野心和對權力的渴望,隻管著一畝三分地上關於讀書人的事,很多年沒入京了。


    但凡在瓊南道混的,尤其是士林中人,包括各種型號的秀才啊、舉人之類的,凡是讀書人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寧可得罪知州白錦樓,也不能得罪大學官厲滄均。


    知州白錦樓剛正不阿,哪怕知道誰錯了,那也需要有證據才去法辦,照章行事。


    厲滄均不是,這老家夥隻要是認為哪個讀書人錯了,沒二話,先奪了功名再說,眼裏曆來揉不得沙子,對讀書人極為嚴苛。


    這老家夥沒什麽喜好,金銀財寶美女佳人,毫無興趣,要說厭惡之事,由,極為痛恨厭惡,那就是商賈。


    讀書人多出自世家,這些世家子弟自幼讀書通過科舉入仕,當官後反哺家族。


    很多世家子並不是讀書的料,家族內部卷的和什麽似的,因此十個世家子,真正當官的可能隻有那麽一兩個。


    讀書讀了那麽多年了,也培養那麽久,也不能說當不了官就直接宰了吧,因此大多數的世家會讓這些世家子負責家族名下的田產、商隊、鋪子等諸多產業。


    涉及到了賺錢的行當,那就是商賈之舉了。


    這種人之常情的操作到了厲滄均的眼裏,那就屬於是改正歸邪自甘墮落。


    儒學教導人們讀書,不是為了讓讀書人當不了官就去從商的,厲滄均認為從商是賤業,會令人變的市儈,變的錙銖必較,變的為了利益六親不認,屬於是邪魔外道。


    至於大學官厲滄均和陳奉瑾的私交,其實並沒有,有私交的是陳遠山。


    別看在府城、州城,狗都嫌棄陳遠山,唯獨厲滄均,老稀罕陳遠山了,恨不得當親兒子對待,就得意陳遠山那死出,認為讀書人都應該像陳遠山那樣,為了“公理”六親不認。


    值得一提的是,陳遠山現在還活的好好的,或多或少也是因為有厲滄均罩著。


    陳奉瑾和陳玉嬌二人,沒有任何資格將厲滄均請來,即便知道肅縣出了個敗類,最多來個尋常的博士。


    可要是陳遠山開口的話,加之郭尚文一事,以及趙勳是商賈出身,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原因加起來,厲滄均一定會來!


    “這麽看來如果隻是在肅縣混,或是瓊南道混,拜白錦樓的碼頭,還真就不如拜厲滄均的碼頭。”


    坐在書房中的趙勳冷笑連連:“陳玉嬌那個死三八還挺歹毒,這要是換了別人百分之一萬會被搞死,還好本少爺料敵先機。”


    “二少爺,今日城中有些傳聞。”


    靠著門的祁山撓著後腦勺說道:“應是陳家放出來的,說您之所以弄死郭尚文,還帶著人封了郭府邸,實為要掩蓋罪證,說咱家這麽多年來與郭尚文狼狽為奸,郭家人做下那些喪盡天良的事,咱家占了一半。”


    “百姓們信嗎?”


    “自然是不信的,咱家在百姓心中可是大善名。”


    “那就好,不過百姓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出這些謠言的陳家需要大學官厲滄均相信。”


    “這人不是沒來呢嗎?”


    “先在縣中放出謠言,然後讓謠言擴散到府城傳到學官、傳到大學官的耳中,之後陳玉嬌讓陳遠山說服大學官親自趕來,剩下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大學官會奪了我的舉人功名。”


    “小的沒聽懂,咱家沒做過的事,他憑什麽奪您功名。”


    “憑他們是大學官,憑他們是陳家。”


    “大學官與陳家狼狽為奸!”


    “不。”趙勳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正是因為大學官與陳家並非狼狽為奸,所以陳家…自尋死路!”


    祁山興奮了起來:“二少爺您要如何防範。”


    “無需防範,做好分內之事。”


    “分內之事。”


    “嗯,白老大人走之前交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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