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沅心中驀的一痛,從心髒傳來的鈍痛,頓時蔓延到四肢 。


    她推開花嬤嬤的手,走到牆前,雙手顫抖地撫摸著牆壁上的詩,口中喃喃:“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她渾身上下的每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痛,眼中的淚水如同斷了線一般落下。


    “都出去!”


    慕青沅沉聲喊道。


    白英還想開口,老夫人這個樣子,她們哪裏敢讓她一個人待在這裏。


    花嬤嬤搖了搖頭,帶著他們退了出去。


    白英不解,“嬤嬤,老夫人獨自一人在房中,萬一出了什麽事情可怎辦?”


    花嬤嬤聲線低沉,“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老夫人是在找迴過去的記憶,咱們怎能阻攔她。”


    說完,她歎了一聲,“你去將陳姑娘請來。”


    而後又讓江二去請李太醫。


    幾人安靜守在門外,白薇匆匆去廚房熬參湯,以備不時之需。


    慕青沅扶牆,一步步走到書架前,將那本最顯眼的《說文解字》拿下來。


    她輕輕翻到有折角的那幾頁,朱紅的砂筆圈出了幾個字,那幾個字,慕青沅無比熟悉,正是江知禮幾人的名字,且每一個紅圈旁都有著批注。


    她的淚滴落在書上,批注頓時模糊一片,視線漸漸不明,腦中的畫麵卻漸漸清晰。


    “阿沅,若是生的是男孩,我就教他識文斷字,日後保管他是個學富五車、風度翩翩的謙謙君子。”


    “什麽?難道你就知道一定會是男孩兒了?你是不是重男輕女?”


    “非也非也。”見她生氣,男子趕緊否認,“我隻是覺得女兒立足於世,諸多辛苦。被困在後院不說,還要為了一個男人生兒育女,那男人說不定還要給她氣受。”


    男子這樣說著,好似見到了女兒過得十分淒慘的樣子,臉上有淡淡的慍怒,“世上男子多薄幸,我不想讓咱們的女兒來這個世上受苦。”


    慕青沅神色動容,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算你說的有理。”


    記憶戛然而止,慕青沅又拿起一本《中庸》。


    那男子又憑空出現了,笑著將這書放迴去,“阿沅,咱們的孩子不必學這中庸之道,有咱們兩人在,咱們的孩子不管男女,都該是京中最出類拔萃、最飛揚的少年。”


    喉頭翻動,一股鐵鏽味翻湧上來,慕青沅強行壓下去,顫抖地坐在滿是灰塵的椅子上,毫不介意地拂去桌上的塵埃。


    一個個哭泣的表情映入她眼中。


    “我跟你說,這嘴角向上就代表著心情很好,你看這嘴角向下就說明,心情不好。”


    “那你為何還要在彎著的眼角下加三點呢?”


    “笨蛋,這當然是在哭啦。”


    慕青沅隻覺雙耳轟鳴,心髒疼痛欲裂,身子支撐不住,靠在了椅背上,一口黑血猛地吐出來。


    她的雙唇不停翕動,口中呢喃不清地喊著一個名字,聲音沙啞又難聽。


    “江臨。”


    “江臨。”


    忽而,椅子應聲斷裂,慕青沅狠狠摔在地上,驚起一地塵埃與散落在地上的各類廢紙。


    慕青沅隨手撿起一張,‘從此,我最恨上元節。’


    她閉上眼,鮮血不停從嘴角滲出。


    忽而,她嘶聲大叫起來,雙手不停捶著地麵,掛滿淚水的臉滿是痛苦和絕望。


    房外。


    江知硯兄弟三人聽說母親去了父親的書房,急匆匆趕來。


    江知彰:“你們怎麽站在這裏?”


    “老夫人不許奴婢等人進去。”花嬤嬤擦了擦眼角。


    江知硯聽著母親的喊叫聲漸漸微弱,想也不想地衝了進去。


    隻見慕青沅趴在地上,雙眼緊閉,身上沾滿了鮮血與灰塵,十分悲慟的樣子。


    “母親!”


    江知硯從地上抱起慕青沅,“快去請太醫!”


    “四爺,江二已經去請李太醫了。”


    翠微院,李太醫還沒來,陳昭昭小心為慕青沅把脈,房中安靜極了,隻有更漏的嘀嗒聲。


    陳昭昭的心沉入穀底,精致的小臉蒼白一片。


    江知彰緊張問道:“昭昭,怎麽樣了?母親如何了?”


    陳昭昭眼睛噙滿了淚水,“老夫人,老夫人......”


    “到底如何了,你快說啊!”


    “老夫人,已現死脈。”


    江知彰身子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大吼:“你胡說,昭昭你學藝不精,一定是你把錯了,你快讓你祖父來。”


    陳昭昭咬唇搖頭,淚珠一顆一顆落下。


    她不可能把錯的,老夫人脈象無胃、無神、無根,預示病邪深重、元氣衰竭、胃氣已敗,是病情極度危重,瀕臨死亡的征象。


    江家人不敢相信,江知禮大叫著快去請太醫。


    江知彰將桌上的茶具都摔在地上。


    江知硯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昭昭,你年歲小,還是去一邊等著,等會你祖父就來了。”


    這時,江二帶著陳夷行快步進來。


    江知禮問道:“怎麽沒請來李太醫?”


    江二臉上有些為難,“李太醫被裴家請去了,一時不能趕來,所以奴才便先將陳大夫請迴。”


    江知彰拉起陳夷行的手,走到慕青沅床邊,“陳大夫,你快些替我母親看看,昭昭說母親已現死脈。”


    陳夷行神色凝重,慕青沅的臉色實在難看,已是青白一片,他震驚地看著江家人,“老夫人的身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花嬤嬤哽咽道:“今日,老夫人在國公爺的書房,好似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就將我們趕出來了。”


    “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抬眸看了眼江知硯,“等到四爺帶著我們闖進去的時候,就見到老夫人躺在地上了。”


    陳夷行指著慕青沅胸前那灘發黑的血跡,“血跡發黑,是不是有人下毒?”


    陳昭昭搖頭,“老夫人體內並沒有毒素。”


    陳夷行不太相信,上前仔細查探,


    體內確實沒有中毒的跡象,他掏出金針,刺入慕青沅指尖,指尖瞬時泛出點點鮮紅。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陳昭昭抹幹眼淚,堅定地說:“這是蠱毒。”


    江知禮身子顫了顫,一臉悲慟,“陳大夫,這蠱毒可有解?”


    江知彰雙腿一軟跪在兩人麵前,“陳大夫,你救救我母親,我才與母親團聚不足一年,實在不能沒有母親。”


    陳夷行眼角濕潤,他與慕青沅相識不過幾月,親眼看著她是如何為了江家人殫精竭慮。


    現在江家子是變得不同了,卻是燃盡了她的心血。


    陳昭昭抹了抹眼角,“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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