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出籠的鳥兒自由自在,這句話用在夏痕身上更是貼切。


    從京城溜出來以後,夏痕舉目四望,腳尖在地上畫了幾道,又隨手從腰間捏了一枚銅板出來拋到了地上,那銅板正好落在了地上畫著的四個方框中。


    這樣決定下一步走向的方法,還是夏痕跟在老道士身邊學到的呢!


    「東南?」


    看了看東南方向,夏痕嘿嘿一笑,聽說東南最是富庶,想必那裏也有不少酒坊吧!


    不過,真正來到江南以後,夏痕失望了。


    都說江南魚米鄉,這裏倒的確是富庶,但是酒水可是少的可憐,就算真的遇到了一些,也都是帶著甜味的米酒。


    嘖嘖,這樣的酒水對於夏痕來說,簡直就跟喝水沒啥區別啊!


    在江南呆了不到三天,他就直接改道去了西南。


    西南的酒水倒是比江南強得多,至少酒味兒大了許多,比那些跟白開水似的東西好喝太多了。


    更讓夏痕滿意的是,西南多山脈,他隨便紮進一座小山裏就能藏上個把月,根本不用擔心會被夏耿和冉清派來的人給尋到。


    他倒不是怕迴去以後被冉清責罵,他更不想迴去的原因是不想被人束縛。


    京城裏那麽多的貴族,這個說一句話,那個看一眼的,他想想就覺得渾身難受。以前是年紀小,想要離開離不開。但是現在,他長大了,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


    在西南樂不思蜀地過了將近十年,當夏痕將所有的小山都轉了一個遍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迴家去了。


    這十年裏,他在西南喝遍了所有的酒水,不僅酒量大增,就連舌頭也變得挑剔起來了。


    現在,一般的酒水根本就不能入了他的嘴,就算是真的酒癮大發,他也不會讓自己的舌頭將就。


    許是當年在夏府偷酒喝的時候偷成了習慣,即便夏痕手裏有很多銀子,也不喜歡光明正大地去人家店裏喝酒,反而更喜歡鑽窗戶爬牆的。


    還別說,這樣喝到的酒還真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兒。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西南一帶便漸漸地流出了一個名曰「無痕公子」的人物。


    這位無痕公子人如其名,據說他身著一襲白色無塵長袍,本人又生得十分美貌,即便很少有人親眼見過他,但是他的名號在江湖卻是十分出名的。


    不過,這位無痕公子的嘴巴卻是十分之刁。


    不僅是喝酒刁,就連說話也刁得很。


    每次在一處酒莊裏偷偷喝了人家的酒以後,他都會毫不客氣地留下一張字條,上邊詳詳細細地寫著這家的酒水有什麽優點又有什麽缺點。而每次,都是缺點遠遠多於優點。


    你說你一個偷酒賊,喝了人家的酒不說,居然還不知道說好話,這樣的人誰會喜歡?


    酒家自然是不喜歡無痕公子的,但是江湖中人卻是對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無痕公子十分好奇。


    先不說這人的酒量如何,單是那手無人能夠察覺的絕頂輕功,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上的啊!偷了這麽多年的免費酒水,居然沒有一個人真正見過這位無痕公子的麵目,也真是足以令人稱道得了!


    無痕公子在西南一帶聲名大噪的時候,其實他本人已經到了距離京城不遠處的一個小鎮上了。


    這個鎮子十分普通,據說當年皇室先祖曾在這裏駐馬休息,所以這個鎮子的名字才改名為駐馬鎮。


    別看這鎮子不怎麽大,但在這十裏八鄉的也算是個挺大的地方了。


    夏痕走到這邊的時候,正好酒癮犯了,隨手從一處大戶人家偷了一個酒罈子出來,優哉遊哉地倚靠在路邊小酌。


    突然,一個梳著羊角辮兒的小姑娘悄沒聲兒地湊了過來。


    夏痕輕功厲害,但是武功卻不怎樣,此時的他一心一意又全都撲在麵前的酒罈子上,哪裏注意到身後居然有個小東西在突然襲擊?


    隻聽噗地一聲,夏痕的脖子上突然戴上了一個十分個性特別的漁網項圈。


    「哇哇!」


    還不等夏痕反應過來,身後便響起一個小姑娘驚天動地的哭叫聲。


    夏痕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人,最最怕的就是髒女人。


    一個女人在哭?那肯定是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最最髒的女人了!


    夏痕一個激靈,連手裏的酒壺都顧不上了,抬腳就想要逃走。


    可是,他脖子裏套著的那個漁網項圈十分厲害,他竟是一動都不能動的。


    懊惱之時,身後女子的哭鬧聲也傳入了耳朵裏:「啊啊啊,我的蝴蝶,我的蝴蝶啊!我的網子,我的網子,破了!」


    夏痕抽了抽嘴角,敢情這丫頭是把他當蝴蝶抓起來了啊!


    那網子倒是不小,竟然穿透了夏痕的腦袋直接扣到了脖子上,隻不過因為這姑娘的手勁實在是太大了,那網子直接破掉了,就像個項圈一樣套在了夏痕的脖子上。


    「哎呦,這得是多大塊頭的女人啊,居然,居然這麽大勁兒!」


    夏痕想要逃走卻逃不開,那緊緊攥著網子的女人肯定得是個高高大大肥嘟嘟的大胖子不可。


    可是,當他轉過身來看到眼前的女子時,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了!


    哪裏有高高大大肥嘟嘟的胖子?


    眼前的明明是個隻有四五歲的瘦弱小姑娘啊!


    可是,明明這麽瘦弱的小姑娘,為什麽他就是掙不開這姑娘手裏的網子呢?


    咳咳,咳咳。


    咳嗽了一聲,夏痕看了看四周,因為不想被人打擾,所以夏痕從鎮上偷了酒之後就來到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獨自享受了。


    隻是,他哪裏想的到,這麽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居然還會有個小姑娘出現?


    這四周不像是有人煙的呀,這丫頭,該不會是山裏的野鬼或者是小妖精吧?


    一想到這丫頭小小年紀就有出乎意料的大力氣,夏痕就更加確信自己遇到了妖魔鬼怪!


    遇到妖魔鬼怪,可是不能硬來的,一定要智取,對,智取!


    「嘿,小姑娘,別哭了,我來幫你捉蝴蝶,好不好啊?」


    小姑娘不言聲,繼續捂著眼睛大哭。


    「哎呀,要不,你看看我手裏的好東西,你要不要喝一口啊?特別好喝的呢,我都捨不得!」


    小姑娘分開一點兒指縫,眼珠子滴溜溜地看了看那酒罈子,小鼻子嗅了嗅,哭得更厲害了。


    夏痕急得抓耳撓腮:「嘿,小姑娘,你不是想要蝴蝶嗎?其實你抓到了啊!我告訴你個秘密啊,其實呢,大哥哥我就是一隻蝴蝶精呢!」


    蝴蝶精?那是什麽精?


    小姑娘果然不哭了,瞪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突然,咕咚一聲,她咽了咽口水。


    嘶!


    倒抽一口涼氣,夏痕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咽口水?咽口水!這小姑娘果然是個妖怪,她要吃人啊!


    「啊啊啊!」


    受到一萬點驚嚇的夏痕十分沒骨氣地大聲哀嚎起來:「娘啊,孩兒不孝,孩兒馬上就要被妖怪吃掉了啊


    !娘,爹啊,我還沒有見過小妹妹啊!嗚嗚!」


    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子,小姑娘突然好笑地拍起了手來:「哈哈,哭哭,哥哥哭哭,丟丟,丟丟!」


    都十七八歲的大男人了,居然還當著一個小姑娘的麵兒大哭,還真是丟丟的事!


    「你都要吃我了,還不讓我哭,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樣霸道的妖怪!」


    小姑娘雖然小,但是從小就聽娘親給她講妖怪吃人的故事,一聽這個,立即擺著小手兒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敏敏不是妖怪,敏敏不吃人的!」


    敏敏?


    「妖怪也有名字的嗎?敏敏,還挺好聽的呢!」


    夏痕抹了一把淚,突然怔住了,她說她不是妖怪?還不吃人?


    難道……


    眯了眯眼睛,夏痕正好瞅見這小姑娘的雙手已經完全鬆開了那網子。


    好機會啊!


    將手裏喝剩下的半罈子酒扔到了小姑娘懷裏,夏痕一把掀掉了脖子上套著的漁網項圈,足尖一點便往後退了好遠。


    小姑娘正好奇地看著手裏的酒罈子,哪成想到手的蝴蝶居然逃走了?


    「哎呀,我的蝴蝶啊!嗚嗚,我的蝴蝶,你怎麽逃走了呢!」


    飛到一半的夏痕突然一個泄氣,掉到了地上。


    什麽蝴蝶啊,他剛才隻是隨口一說罷了,難道這丫頭還真給相信了?


    那姑娘的叫聲還在持續:「蝴蝶,你別跑,我不捉你了,我把你的酒還給你啊!還給你啊!」


    叫完,小姑娘還一臉迷茫地看了看酒罈子,小聲嘟囔道:「娘和姐姐說,蝴蝶是吃小花的,為什麽我抓到的蝴蝶卻是吃酒的呢?唉,這酒真難聞,以後我也要多做點酒給蝴蝶喝!」


    夏痕摸著自己摔成了好幾瓣兒的屁股,一臉的哭笑不得,現在他算是明白了,那個小姑娘哪裏是什麽妖魔鬼怪啊,明明就是個貪玩的小孩子啊!


    不過她居然說要釀酒給蝴蝶喝?哈哈,這倒是新鮮。


    「喂,小姑娘,你長大了以後一定要釀酒啊,到時候哥哥還會迴來喝你釀的酒的!」


    喊完這麽一句,夏痕便施展輕功不眨眼的功夫不見了身影,甚至連他留在空中的哈哈大笑聲都聽不到了。


    站在原地的小姑娘呆呆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滿是憧憬和激動。


    哇,我捉到的蝴蝶好厲害啊,不僅長得好看會說話,居然還能飛得這麽快這麽高這麽遠,真是太棒了!


    「麗敏,麗敏!」


    「娘,我在這裏!」


    小姑娘最後看了一眼夏痕消失的方向,抱著酒罈子便朝著娘親追來的方向跑去。


    她是趁著娘親在地裏幹活的時候跑過來捉蝴蝶的,不知不覺地就跑遠了。


    不過也幸好她跑遠了,這才能捉到會說話的漂亮蝴蝶呢!對,還會喝酒的蝴蝶精!


    「娘,我剛剛看到蝴蝶精了呢!他說他要喝我做的酒呢!」


    軟軟糯糯的聲音漸漸地聽不清楚了,最後連小姑娘的身影都看不清楚了。


    就像這段記憶一樣,小小年紀的丫頭哪裏還記得什麽蝴蝶精,更記不清楚那蝴蝶精長得什麽樣了。


    不過有一件事她卻一直記在心裏,那就是一定要做最好喝最好喝的酒,有個人曾經說過,等她做出了最好喝的酒後,他還會迴來喝酒呢!


    跟劉麗敏的匆匆一見,很快也被夏痕忘到了腦後。從駐馬鎮出來以後,他就一路奔著京城而去了。


    離開家已經十年了,站在夏府高大的大門前,夏痕感慨萬千。還記得自己離開時隻是個七歲的小娃娃,現在,他已經長成了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了。


    曾經的小奶娃娃,此時也變成了真正的翩翩俊公子了。


    不知道爹娘怎麽樣了,還有那個傻乎乎的大哥,還有出生後他一直沒來得及見一麵的妹妹。


    唉,突然好想念他們怎麽辦?


    夏痕吸了吸鼻子,腳尖一點,直接越過了大敞四開的大門,從高高的院牆上跳進了夏府。


    當年怎麽離開夏府的,如今就怎麽迴來。


    一直不走尋常路的夏痕,對那扇大門直接視若無睹了。


    夏府還是跟他離開時一樣那麽安靜,府中的下人們低著頭行色匆匆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從院牆上跳進來之後,夏痕並沒有去前院見冉清和夏耿,也沒有迴自己的院子唿唿大睡。而是一路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當年偷酒喝的庫房前,從那個依舊開著的小窗子裏跳了進去。


    庫房裏頓時飄出了一股濃濃的酒香,也幸好這個院子四周沒有什麽人居住,也沒有人察覺到此處的不對勁兒,不然,夏痕迴家的消息定然在此時就被發現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負責打掃房間的小丫鬟進來打掃衛生的時候,才猛然發現空了十年的床榻上居然驀然多了個人影,當場就嚇得暈了過去,甚至連叫一聲都沒來得及。


    身體摔倒的砰砰聲依然沒有吵醒床上睡得踏踏實實的男子,他隻是隨意地翻了個身兒,繼續神遊太虛去了。


    見小丫鬟久久不出來,另一個小丫鬟進來查探,一進門就瞧見地上躺著的女子,再看看床上的男子,一副登徒子入室搶劫並意欲侵犯丫鬟的畫麵進入了她的腦海裏。


    這小丫鬟嚇得腿都軟了,不過還是強撐著從房間裏逃出來,扯著嗓子就開始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有小偷,有採花賊啊!」


    小丫鬟腦補的畫麵是這男子強行侵犯同伴的,所以話到嘴邊,還是把小偷改成了採花賊。


    堂堂將軍府居然有採花賊闖進來,這簡直就是對將軍府權威的蔑視!


    夏痕的院子裏沒有幾個下人,唯一的下人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婆子。別說是採花大盜了,就是個小偷都對付不了啊!


    不過,不遠處的院子卻住著將軍府大公子夏遠。此時的夏遠正巧剛從戰場迴來在家中歇息,一聽到家中居然闖入了採花賊,立即拎著自己的長槍沖了出來。


    隻是,還未等他發飆,就有一個俏麗的身影當先衝到了他麵前,風一般地進了夏痕的院子。


    那個人……


    「遭了!」


    那當先衝出去的女子,不正是他家剛剛九歲的小妹夏婉蓉嗎!


    這個死妮子,平日裏練功的時候不好好練,到了闖禍的時候哪裏也少不了她!


    夏遠拎著長槍趕緊追了過去,剛進院子就聽到了小妹的嬌喝:「好你個登徒子,居然敢闖將軍府!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


    噗通一聲,夏遠栽倒在地。


    天哪,天哪!這個口出穢語的女子真的是平日裏溫婉可愛的小妹嗎?幸好二弟沒有迴來,若是讓他看到小妹是這麽個德行,肯定要嚇得立即從家中逃走了!


    夏痕不喜髒兮兮刁蠻的女子的事,身為長兄的夏遠可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才會時時刻刻地在小妹耳邊灌輸要穩妥行事的思想,就是希望聰明可愛又漂亮的小妹能把二弟的心給留下,好讓爹娘高興高興。


    隻是這次,他終究是失敗了。


    砰!


    房中傳出更響亮的重物落地的聲音,夏遠趕緊收迴思緒,衝進房間擒賊。


    不過還不等他進到房間裏,那房門便被猛烈地撞開,一個白色身影沖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翠綠色衣衫的小姑娘在大聲叫嚷著:「登徒子!給我站住!看我怎麽收拾你!」


    一邊說著,手裏的長劍便毫無規律地刺了出去。


    確切地說,應該是砍了過去。


    夏遠無語扶額,這個小妹,真是丟人啊!


    不過,當他凝眸看向夏婉蓉追殺的那個白色身影時,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竟將他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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