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時的宋如心雷同,沈承頡亦是麵臨著被佞臣讒言陷害的境地。


    他隻身待在天牢中,盤腿席地而坐,身上雖說仍舊是先前的衣袍,卻是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連麵上都有道淺淺的傷口。


    龍椅上那位斥責他欺君,又因著如今邊疆剛剛穩定,不知後續是否還會被犯,即便想將沈承頡除之而後快,也畏手畏腳,難以抉擇,故而隻是用了刑。


    沈承頡不曾反抗,更未有任何怨懟,他瞧著對皇帝的責罰毫無怨言,便是指著他的鼻子高聲辱罵,連神情也未曾有任何波動。


    他這番做派,令皇帝抓不到錯處,便更是又怒又懼。


    沈承頡不知何時能夠離宮,他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架勢,好似皇帝不將他放出去,他便甘願一生一世待在這四方之地。


    “王爺您何苦啊。”


    牢房外站著個太監,話出口時帶著十足的惋惜,引得沈承頡微微抬眼瞧了瞧他。


    是個生麵孔,他篤定從前不曾見過。


    “既然非池中之物,又為何要囚於池中呢?”


    太監說得隱晦,話裏話外帶著對皇帝如此對待沈承頡的不甘,他那尖細的嗓音仿佛在蠱惑。


    沈承頡蹙眉瞧了過去,他冷冽的眼神讓這太監一個激靈,當即便止住了話頭。


    不必細思,沈承頡便知曉他是何人派來的,許是這些時日會輪番有人到天牢中假意遊說。


    此地陰暗潮濕,時不時便會有蛇蟲鼠蟻,何況沈承頡如今身上帶傷,獄卒帶來的吃食亦是極差,那些人不過是想著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沈承頡許是哪日便昏沉著應了聲。


    隻要應了聲,龍椅上那位便有了確切的把柄,既可以將沈承頡除之而後快,又能借此拿捏他。


    這一切都是陽謀。


    沈承頡閉上了眼,他權當方才的話是耳旁風,半個字也不曾透露,反倒是換來那太監的冷哼聲。


    如今的攝政王失了聖心,這消息早早便傳遍了宮中,何況是這天牢,除去專門被派來且每日輪換的太監,獄卒也對沈承頡多是為難。


    沈承頡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拜高踩低是常態,便是前朝也如此,人性不僅有趨利避害,也有將權勢視為一切的奴性。


    碰見高位便諂媚討好,遇上低位便諷刺碾壓,便是軍營裏也常有這般的事,他看都看膩了,如何會覺著被折辱。


    越是在乎便越是會覺著這一切傷身傷心,越是不以為然便越是活得接近他最自由最真實的模樣。


    隻是無人得知沈承頡心中所想,皆是先入為主以為他定然會因此勃然大怒,即便此時看著平和,也隻是隱忍不發。


    太監每日隻來一個時辰,瞧著給沈承頡用了刑,又將那些仿若刷鍋水般的飯食給了沈承頡,方會離開。


    沈承頡每日隻得一餐,說是一餐都有些過了,除去那些不能吃的,便隻有一個白麵饅頭或是小半碗米飯。


    這是要耗他,要將他耗得失了精力與神誌。


    “外頭有人要見這攝政王。”


    獄卒間的低語聲入耳,沈承頡不由自主眉頭一皺。


    “避都來不及,怎的還有人看他?果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另一個有些佝僂的獄卒頗為酸澀地開口,還不滿地瞪了眼沈承頡的方向。


    “是了是了,有些官位的和咱們這等幹髒活的怎能相提並論?聽守門的老陳提及時說了,還是個女子。”


    “我何時也能有風流債。”


    “那可遠著了,咱們可沒有這攝政王的皮囊,那些個千金哪裏會將咱們放在眼裏?”


    幾句話間,沈承頡的心暗自提了起來,與此同時心底冒出怒意來,他有了個猜測,卻又一時之間無法下決斷。


    若真是宋如心,他定然要將那些個暗衛懲戒一番,為何不多加勸慰,如今和他扯上幹係,哪裏能得了好。


    若不是宋如心……


    這假設令沈承頡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空落落的,複雜的情緒讓一向果決的他有些許不自知的惆悵與糾結。


    神情愈發冷冽的沈承頡不知,他心心念念之人,此時確實在天牢外。


    宋如心昨夜去往侯府迴來後,便一直不曾睡好,小憩也不停地夢見沈承頡渾身浴血的場景,關切之下,她逼得那幾個暗衛將沈承頡此時所在之處給說了出來。


    萬幸沈承頡隻說不要告知她現狀,卻不曾提及要隱瞞地方,讓宋如心在暗衛的放水下鑽了空子。


    她得知沈承頡人在天牢的刹那,便覺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連唿吸都窒了一窒,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又帶了足夠的銀兩,她便趕來了天牢外。


    已然在天牢外磨了好一會兒的宋如心又塞過去一錠十兩的銀子,低聲對著獄卒說道:“我不過是看他一眼罷了,連點兒吃食都不曾帶,身上更是沒帶利器,官爺便抬抬手,且收了這點茶錢吧。”


    她相貌生得好看,明媚又大氣,光是瞧著便能讓人心生三分好意,如今低聲商量,又遞了足夠的銀錢,獄卒稍作思索便佯裝為難地點了頭。


    “成吧,你切記進去隻能說上幾句話,若是悄悄遞東西被我瞧見了……”


    獄卒惡狠狠的神情警告著宋如心,她順從地應下,正要隨著獄卒往天牢裏去時,餘光瞧見了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宋如心的腳步隨之停下,她看了過去,卻尋不出方才瞧見的身影了。


    “別磨磨蹭蹭的,還看不看了?”


    在獄卒沒好氣的催促後,宋如心隻得壓下心中的疑慮,跟隨獄卒進了天牢。


    牢中昏暗潮濕,還有著一股兒揮之不去的黴味,入目之處不是牢房便是刑具,看得宋如心暗自心驚。


    一直往深處去,直到兩側的牢房都空了出來,又前行一段,獄卒才停下了步子。


    “就在前頭,有話快說,到了時候我自會來喊你。”


    “多謝官爺。”


    在牢房中的沈承頡聽見了熟悉的道謝聲,他的擔憂成了真,怒意騰升的刹那間,他抬眼朝牢房處看去,恰好對上了宋如心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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