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


    我是犬飼硝子,並寄宿在別人家,主臥裏還躺著一對年輕男女,而明明是冬天,裏麵的女生卻拿著床單出來洗——


    我會相信他們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嗎?


    ....嗯。好像不會。


    甚至會覺得,傻子才信。


    然而,犬飼硝子也一樣,看上去她也完全不信任我說的話。


    雖然那些話,都是真的就是了。


    “硝子,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搞明白。”


    春希說著,便把餐桌上的醬油,倒了一點在他麵前的荷包蛋上。那是睦月真白在喊他們起床前,幫他們提前做好的早餐。


    “什麽事?”


    “就是,我們又沒在交往,為何你那麽在意,我跟其他女生有沒有發生關係呢?”


    憋在心裏很久的話,終於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雖說不用問他也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占有欲,不想讓他交新女朋友就是了。


    所以。


    他一開口,就又有些後悔。


    畢竟有些事,其實本人也很可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做。甚至有很多人的很多行為,其實都是基於下意識的條件反射,根本不會做出過多的思考。


    而他今天如此這般地逼迫別人進行思考,其實並不是什麽好習慣,甚至還很可能導致雙方的關係因此而破裂。


    實在是得不償失。


    就在他一邊吃著荷包蛋,一邊琢磨著犬飼硝子的事時,卻在抬頭的霎那間,忽地發現——眼前的她,似是訝異地微張著嘴,而那圓睜的眸子,更是透露著一股難以置信的味道。


    奇怪。


    我說了什麽很怪的話嗎?


    她的確沒在和我交往,卻還束縛著我的男女關係,隻是問一下而已,值得她這麽大驚小怪嗎?


    他搔著臉,小口地啜飲著貼在唇邊的咖啡,有點不明所以。


    可眼前的那個她,卻驀地把眼角下彎,皺起的眉頭也變深了,而她的那副表情,更甚者,可以近乎用痛苦來形容了....


    “啊啊,硝子,我不是在和你吵架啦。就是單純出於好奇地問一下而已,你也別太往心裏去。我不是說要趕你出去什麽的,你放心好了。”


    雖然但是。


    春希可不想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失去一棵15w円/月的搖錢樹。


    可即使他這麽說,眼前的她,卻依然不停地用勺子攪拌著她的那杯,不知還能不能稱之為咖啡的液體。


    過了好久,才低垂著眼眸,嘟噥地道:


    “....春希前輩,那我也想問你,你覺得男女之間的交往是為了什麽呢?”


    哇哦。


    好青春的話題。


    一大早就要聊這個嗎?


    我的胰島素,可沒你的那麽強哦。


    不過,既然對方連這麽令人感到腮幫子發癢的問題都敢問出來了,不認真迴答也未免太失禮了。


    於是春希確認了一眼睦月真白的所在位置,才故作鎮定地咳嗽兩聲,有點假正經地迴答道:


    “硝子,我們不是有交往過嗎?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問的....”


    如此說著。


    他的視線卻不受控製地挪向了她的胸口,心想,她還記得當年的那個惡作劇嗎?


    那個時候,真的好年輕啊。


    要是換做現在,早被名為社會的機器磨平了棱角的他,還敢那樣子胡作非為嗎?


    肯定是不敢了吧。


    畢竟即使是在交往,現在的他,也大概會恪守一段心理防線,不容許任何人抓住他的把柄。


    “....果然。”


    “啥?”


    春希有點不解,她又得出了什麽樣的結論呢?


    而她,不僅沒有理會他的困惑,還把小黃鴨睡衣的紐扣往上多扣了一格,然後自言自語似的,嘟噥地道,“春希前輩,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她似是確認了答案,再次以手托腮,也好似有些難過,就那樣側過了臉。


    然而。


    也正是因為她側過了臉,那微微下彎的眼角,才能隨著冬日裏的第一縷光射進屋內,仿佛洞窟裏的水晶一般,折射出了虹色的光。


    此時的她,有股難以言喻的美。


    而我,果然是有些不正常了。


    否則怎麽會有人一大早就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欣賞起少女的眼淚呢?


    我的大腦,甚至會不禁地想,如果那滴眼淚,落入了這杯黑咖啡裏,那這杯咖啡到底又會變成什麽樣的味道呢?


    是變苦?還是變鹹呢?


    好想嚐一嚐啊。


    可惜,她不是睦月真白,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肯定不會什麽事情都順從於我。


    隻好作罷....


    “硝子,其實,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你想說些什麽。”


    因為她上次這樣子說的時候,他已經跟她確認過複合的意願,而當時的她,那副訝異到不行的表情,已經給出了明確的答複。


    所以。


    現在的她,肯定也不是想複合,而是有著其他的心事。


    “唉....”


    少女偷瞄了他一眼,似是已不再訝異,而是發出了深深的歎息。


    至於春希,則打趣地調侃道:


    “硝子,老是唉聲歎氣,隻會令額頭的皺紋加深哦。”


    “是是是。”


    可她,隻是跟著敷衍了下,就冷不丁地說出了內心的真正想法,“春希前輩,總之,從今天起,我也決定住進那間臥室了。”


    那個口吻,甚至不像在詢問,而是像在宣布一項重大決定一般,感受不到任何商量的餘地。


    不行。


    那是我和睦月真白的房間。


    雖然他很想立刻迴絕她,但感覺說出口了,那睦月真白一大早洗床單的事就更加說不清了。


    所以,他還是把那句話咽迴了肚子裏。


    “不行哦,那是我和春希哥哥的房間。”


    可不知何時,這個家的女主人已經洗好了床單,此時的她,手上套著防水的橡膠手套,雙手叉腰地站在了他們的身後,直白地說出了那句他不敢說出口的話。


    而春希,則舉起咖啡杯,用假動作打掩護,向她投去了犬飼硝子剛剛很難過,你說話要小心點哦....的目光。


    而睦月真白,雖然也不確定她能不能看懂他的意思,但依然很乖巧地,對他點了點頭。


    至於犬飼硝子,也抬起頭,咬住下唇,有點為難地看向了平日裏一直很照顧她的睦月真白,似是欲言又止。


    此時,她的那雙眸子,已有些濕潤,甚至裏麵浮動的水光,看起來都....那麽的飄忽不定。


    仿佛不想跟睦月真白吵架,但又希望她能別阻止自己一般,帶了點哀求、又帶了點自憐的感覺。


    就這樣。


    她跟睦月真白,兩人四目相對了一陣子後,便敗下陣來,小聲地嘟噥了句,“....明明是我先來的。”


    之類的話,就有氣無力地,趴在了餐桌上。


    “不是的哦,硝子姐姐。是我先來的,你是後麵才住進來的。”


    可今天的睦月真白,卻是如此的強勢。


    她擺出了一副大姐姐的姿態,走到她的身旁,輕拍著她的肩,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


    雖然春希也不明白她在得意些什麽。


    但他,已經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


    因為。


    因為....


    隻有他知道,犬飼硝子說的應該是相識、或者是交往的先後順序,而不是關於誰先住進這間花園公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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