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穿透窗紙,喬伊伊被掌心刺痛驚醒。


    淡金紋路正順著指縫攀爬,昨夜催生的梅花在晨曦裏凝成琥珀。


    她將冰涼的指尖貼在發燙的額角,聽見翠兒在院中踩著積雪翻找什麽。


    "小姐看這個!"翠兒捧來半截黴爛的樟木箱,褪色的紅綢裹著幾縷金線,"許是上任房主留下的。"


    喬伊伊撿起半枚鏽蝕的繡針,指尖輕撫間鏽跡簌簌而落。


    針孔裏鑽出細若發絲的藤蔓,將斷裂的金線重新絞成流蘇。


    她望著掌心愈發密集的金紋,忽然將繡繃按在開裂的牆縫上——青苔立即順著經緯蔓延,轉眼織就一幅《鬆鶴延年圖》。


    "這...這哪是繡品,分明是仙術!"翠兒捧著繡繃的手在抖,青苔在觸到陽光的瞬間化作絲線,鬆針泛著翡翠光澤。


    喬伊伊卻踉蹌扶住牆,喉間泛起腥甜。


    頸間金紋已爬上耳垂,在陽光下宛如流動的熔金。


    她摸出帕子掩住咳嗽,指縫間漏出的血珠墜在枯草堆裏,竟開出星星點點的石斛蘭。


    "當鋪開市了。"她將鎏金簪塞給翠兒,簪頭的並蒂蓮突然綻放,轉眼又凋謝成灰,"換些素綢與銀針,要快。"


    西市布莊的桐油招牌結了冰淩,李老板正揣著暖爐撥算盤。


    門簾忽被掀起,他抬眼便撞見喬伊伊披著褪色的孔雀氅,襟口露出的中衣卻繡著活靈活現的錦鯉。


    "這不是被休棄的......"他瞥見門外晃動的玄色衣角,故意抬高嗓門,"本店不收來路不明的繡品。"


    喬伊伊將青苔繡繃擺在櫃上,凍紅的指尖輕點鶴眼。


    那墨玉般的瞳仁忽然轉動,驚得李老板打翻了茶盞。


    茶水潑在繡麵,本該暈開的茶漬竟凝成顆顆露珠,順著鶴羽滾落櫃台。


    "三日為限。"她蘸著茶水在契約上畫押,水跡瞬間滲成朱砂印,"若賣不出百幅,我賠你雙倍定金。"


    門外傳來佩刀撞擊聲,趙護衛抬腳踹翻門邊的繡架:"棄婦也配談生意?


    誰知道這些妖物會不會招災!"他靴底碾過掉落的繡帕,蓮花紋樣突然纏住他腳踝,細刺紮進皮肉。


    圍觀人群發出驚唿。


    喬伊伊俯身拾起繡帕,被踩汙的蓮瓣在她掌心重新舒展:"軍爺慎言,這並蒂蓮最忌血腥氣。"她話音未落,趙護衛突然抓撓著脖頸倒退,衣領裏鑽出帶刺的藤蔓。


    李老板盯著契約上流轉金光的指印,又望望騷動的人群,咬牙拍下印章:"三日!


    賣不完就滾出京城!"


    暮色染紅西市牌樓時,喬伊伊站在石橋數著銅板。


    橋洞下的乞丐忽然捧來破碗:"姑娘的梅花..."他碗中清水映出王府方向衝天的青煙,"比觀星閣的狼煙好看。"


    她心頭驟緊,頸間金紋突然灼痛。


    懷中的繡品無風自動,錦鯉在霞光裏甩尾濺起水珠。


    橋頭賣燈籠的老嫗"咦"了一聲,她攤位上的走馬燈竟跟著繡品裏的錦鯉轉起來,引得孩童們圍作一團。


    翠兒抱著新買的素綢跑來時,正看見自家小姐立在萬千燈火中。


    那些光影落在繡麵上,百鳥朝著她指尖聚集,眼看就要衝破絲絹飛向夜空。


    暮色中的朱雀長街驟然亮起千百盞燈籠,喬伊伊指尖的百鳥在光影交錯間化作流螢。


    繡繃上的錦鯉忽然躍出半寸虛影,濺起的水珠沾濕了圍觀孩童的鼻尖,惹得整條街都飄起此起彼伏的驚歎。


    "這鯉魚的鱗片會變色!"紮著雙髻的小丫頭踮腳去摸繡麵,錦鯉突然甩尾將水珠凝成糖霜,簌簌落進她掌心。


    人群霎時沸騰起來,連對麵茶樓的說書人都撐著欄杆探出身子。


    趙護衛捂著脖頸的刺痕擠進人堆,腰間佩刀故意撞翻貨郎的糖畫攤子。


    黏稠的糖漿眼看要潑到繡品,喬伊伊腕間的金紋突然暴漲,藤蔓自繡繃裂隙鑽出,卷著糖漿在空中凝成振翅的鳳凰。


    糖鳳凰俯衝掠過趙護衛頭頂,滾燙的糖漿滴在他新換的玄色披風上。


    "妖婦!"趙護衛拔刀砍向藤蔓,刀刃卻被突然瘋長的青苔裹住。


    他踉蹌後退時踩到喬伊伊早先用金線布在青磚縫裏的暗紋,繡著纏枝紋的靴底突然生根般紮進地磚,整個人以劈叉的滑稽姿勢卡在路中央。


    人群爆發出哄笑。


    賣冰糖葫蘆的老漢趁機敲鑼:"快瞧王府護衛練雜耍!"幾個頑童將吃剩的果核擲向趙護衛,被他衣襟裏殘餘的藤蔓卷著塞迴自己嘴裏。


    喬伊伊垂眸掩住笑意,指尖輕撫繡繃上躁動的青鳥,那鳥兒便銜著糖鳳凰落在說書人的醒木上。


    "諸位。"她嗓音清泠如碎玉投泉,繡繃上的百鳥圖應聲鋪展成三丈長的流光畫卷,"這幅《百禽朝鳳》若是能在日落前售出......"話未說完,茶樓二樓忽然擲下個沉甸甸的錦囊,正落在她腳邊。


    翠兒慌忙要撿,卻被喬伊伊用繡帕擋住。


    錦囊口的金線突然扭動如蛇,吐出個刻著王府暗紋的玉牌。"軍爺真是破費。"她繡鞋尖輕輕一點,玉牌便順著青苔滾迴趙護衛襠下,"可惜民女的繡品,隻賣給識貨的明白人。"


    霞光在這時漫過飛簷,繡品中的百鳥齊鳴竟與暮鼓聲共鳴。


    不知誰先喊了句"吉兆",布莊門前瞬間擠滿揮舞銀票的商賈。


    李老板的算盤珠子被撞得散落滿地,他趴在櫃台上伸長脖子張望,鼻尖堪堪擦過喬伊伊故意垂落的繡帕——帕角墨竹遇熱化作翠蝶,翩然落在他稀疏的頭頂。


    翠兒憋笑憋得滿臉通紅,趁亂將新買的素綢塞進竹筐。


    轉頭卻見喬伊伊背靠廊柱喘息,頸間金紋已蔓延至鎖骨,在暮色中明滅如將熄的炭火。


    她慌忙用身子擋住眾人視線,卻摸到小姐冰涼的腕間滲出冷汗,在袖口繡的海棠花上凝成血珠。


    "還差七十三幅。"喬伊伊借著整理繡品擦去嘴角血漬,繡繃邊角的藤蔓悄悄卷走染血的絲線。


    她望著漸漸散去的人群,目光掠過那些拿起繡品又嫌價高的婦人,忽然將最後半卷金線拋向空中。


    細若遊絲的金線在晚風裏綻成煙花,落地即成蜿蜒的光帶。


    頑童們追逐著光痕奔跑,凡踏過金線之人,衣擺都開出與繡品同色的纏枝花。


    整條長街霎時成了流動的繡卷,連巡夜的更夫都忍不住跟著金線徘徊。


    打更聲驚醒了沉醉的人群。


    喬伊伊突然劇烈咳嗽,袖中錦鯉繡帕瞬間褪成灰白。


    翠兒急忙攙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觸手卻是滿把凋零的花瓣——那些藏在衣褶裏的石斛蘭,不知何時已敗落成塵。


    戌時的梆子敲到第三響,布莊夥計粗暴地扔出她們的竹筐。


    未售出的繡品散落在青石板上,被更夫燈籠照得忽明忽暗。


    喬伊伊蹲身去撿《並蒂蓮》時,繡麵突然卷住她手指,將尚未凝固的血珠吸進花蕊。


    "小姐當心!"翠兒突然撲過來推開她。


    那幅繡品在血珠浸潤下瘋狂生長,蓮花根莖眨眼間纏滿整麵磚牆。


    更夫嚇得跌坐在地,燈籠滾進藤蔓叢中,火苗舔上花莖時竟綻放出琉璃般的光暈。


    喬伊伊割破指尖將血抹在花心,暴長的藤蔓瞬間縮迴繡麵。


    翠兒捧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眼淚砸在染血的衣襟上,開出轉瞬即逝的冰菱花。"我們迴家。"小丫鬟咬牙背起竹筐,"定會有法子的,小姐的繡品明明......"


    後半截話被夜風吹散在街角。


    她們身後,更夫正舉著琉璃蓮花燈籠逢人便說奇遇,那燈籠的光暈掃過布莊招牌時,李老板藏在門縫後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


    而在更深的陰影裏,沾染了喬伊伊鮮血的《並蒂蓮》繡品,正在竹筐最底層泛著妖異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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