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要除掉孩子,她的情緒變得很激動,終於說出了心裏話,她說她會乖乖成為蘇綺羅的替身,求我不要傷害孩子;她說如果我覺得她礙眼,她可以立刻離開。


    她的哀求,像一把把刀,把我剝皮抽筋,剔骨刮肉。


    我咬著牙沒有鬆口,她便拿著剪刀威脅我,不惜刺傷自己的臉,說我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她張臉。


    比起她毫不留情的指控,我更痛心她傷害自己的舉動。


    我做了那麽多,就是不希望她受到傷害,可我好像把她越傷越深。


    為了穩住她,我謊稱可以留下孩子。


    她不相信我,甚至仇視我,把腹中的孩子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或許在她看來,我太難懂,我的話真真假假,她分辨不清。我說愛她,她將信將疑,我說孩子會害了她,她同樣將信將疑。


    那時的她所能確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她是個母親,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我的隱瞞欺騙讓她感到害怕和不真實,所以她必須留下些什麽,才能讓自己安下心。


    奇異的,我竟然能明白她的想法。


    因為我太了解她。


    可她卻不了解我,我沒有給她機會了解我,她能接觸的大多都是我的偽裝。


    哪怕我心裏愛她,也不願在她麵前暴露自己的本來麵目。我怕她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後,就不愛我了。


    所以她誤解我,不信我,我其實能理解,畢竟這樣的結果是我想要的,也是我一手造就的。


    我說她不了解我,其實我應該是想錯了。


    她或許不完全了解我,但她對我的了解卻比別人深,也比我以為的深。


    正如她能一眼看出我時隔多日的探望,是為了和她開口提落掉孩子的事。


    她同樣知道讓我親手喂她落子湯,比她自己乖乖喝下湯藥,更能傷我心。


    她更知道,把自己變成蘇綺羅的替身,會讓我發狂。


    她還知道,她的死會讓我痛不欲生。


    我們彼此了解,彼此傷害。


    她很了解我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有些迴憶太痛,我不願想,但她陪在我身邊的時日實在太短,在她離開後,那些痛苦的迴憶都變得珍貴。


    夜裏睡不著的時候,我總能夢見我們近乎決裂的那段日子。


    最後那段日子,她是怎樣一個人忍著疼,忍著對死亡的恐懼,承擔下所有痛苦的?


    這是我始終不敢想的一件事。


    器官衰竭的疼,是怎樣的?


    我不知道,但我想應該比我此刻被長槍刺破胸膛更疼吧。


    唯有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才敢去想,她那時有多疼。


    我睜大眼,看著天邊飛過一排大雁,他們成群結隊,往自己的家飛去。


    天幕中,我看到她正對著我笑。


    她穿著青色長裙,容顏依舊,眉眼溫柔如初,衝我伸出手。


    我想,她也要來接我迴家了。


    *


    “阿娘,阿爹什麽時候迴來啊?”眉眼精致的女娃拽著一個美麗婦人的衣袖,奶聲奶氣道。


    婦人蹲下身子,露出半邊臉,笑著和女兒說話。


    沒過多久,一個男子推開院門,笑著對婦人說,“流雲,我迴來了。”


    流雲牽著女兒的手,來到丈夫身邊,替他取下頭上的鬥笠,露出同樣讓人熟悉的麵容,竟是寒柏的臉。


    “青鬆迴來了嗎?”流雲問。


    寒柏點頭,“今日是侯爺和夫人的忌日,他怎麽可能不迴來?他此刻正在後山等著我們。”


    流雲眼睛暗了暗,想到那雙曾經的璧人,心裏十分難受。


    寒柏一看便知她的心思,勸道:“侯爺說過,能和夫人同月同日死,他求之不得。”


    “有句話我一直不敢說,但我覺得,你心裏一定也這麽想。”


    “與其讓侯爺那般痛苦地活著,不如讓他懷著希望,去尋夫人。”


    流雲的眼淚猛地流出,她何嚐不知道寒柏說得是對的。


    她到現在都忘不掉夫人離世那段時間,侯爺瘋癲的樣子。


    先是不顧皇帝訓斥,一意孤行帶著夫人的棺木迴到臨仙鎮,哪怕路上遭遇數次暗殺,也不曾改變心意。


    後又率領舊部殺進京城,砍了皇帝的頭,揚長而去,任由皇帝幼子登上帝位,自己則遠赴邊關鎮守邊境。


    流雲本以為侯爺瘋完了,去到邊關便能好起來。


    可直到收到侯爺戰死沙場的消息那刻,流雲才明白,侯爺的瘋病根本沒好,甚至瘋得更厲害。


    他故意留下先帝幼子,放任先帝子嗣登基,為的就是留下一個能要他命、對他恨之入骨的敵人。


    夫人病得蹊蹺,臨去時說自己的死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


    這句話,侯爺表麵不提,心裏卻很在意。


    侯爺從前不信鬼神,那之後,便開始信了。


    流雲也是後來才知道,侯爺少時曾發過誓,若大仇未報便娶妻,便叫自己不得好死。


    侯爺一直等著誓言成真——沒道理上天懲罰夫人,無故奪走了她的命,卻叫他誓言落空。


    隻是侯爺身體一向康健,怎麽可能不得好死,於是他才去了邊關。


    刀劍無眼,侯爺又一心求死,隻去了半年,便死在韃子手裏。他死後,少帝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為先帝報仇,命人將侯爺的屍骨扔到荒山裏喂狼,不讓他入土為安。


    如此,竟真的成了不得好死。


    侯爺如此算計,就為了那句破誓言。


    誓言成真,便證明世上有神明,神明之力無邊,他好歹是因為向天賭咒而死,算是死在神明手中,看在這份前因上,他便厚顏求一求神明,助他和夫人再相見。


    流雲以前覺得侯爺算無遺策,聰明蓋世,可她現在真覺得侯爺是傻的。


    傻到相信所謂的神明、相信所謂的誓言。


    即便世上真有神明,他那算計成真的誓言,神明又哪裏會認?


    流雲擦擦眼淚,和寒柏一左一右握著女兒的手,往後山去。


    那裏有夫人的墳塋和侯爺的衣冠塚——接到消息後,寒柏和青鬆都去崖底找過侯爺的屍骨,沒找到,隻能帶迴他的血衣在夫人墳旁立了個衣冠塚。


    侯爺為了和夫人再相見,竟然能忍受不和夫人死同穴。


    流雲有時候會想,或許侯爺根本不信鬼神,也不信那所謂的誓言。他隻是不想活了,也不想再為難夫人。


    當年侯爺不顧夫人意願娶了她,若還要和她葬在一起,怕夫人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


    誰知道侯爺是怎麽想的呢?流雲看著女兒的側臉,停止了發散的思維。


    春去秋來,哪怕侯爺和夫人不在了,她和寒柏的日子總要過下去。


    臨仙鎮很美,便讓她和寒柏在這裏守著侯爺和夫人,替他們欣賞這裏一年四季的美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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