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倒數第二


    這老二也太倒黴了。


    第二場就分了個破號,第三場更慘,誰能想得到好好的號舍,半夜能被風吹跑半個頂。


    唯一幸運的是卷子沒濕,好歹考是考完了。至於能不能上榜,四人都沒什麽把握。


    蘇明時的水平是四人中最好的,偏偏三場考試兩場都遇到了問題,最後一場更是倒黴透頂。


    雖然蘇明時覺得最後一場的策論他寫得還不錯,甚至超出了平時的水準。但他有點不敢確定,他意識裏的好,是真的好,還是他風寒高熱腦子不清楚臆想的好?


    至於蘇明遂,第二場分到臭號,對他有一點影響,但也不大。畢竟他可是在家經過十多天熏陶。


    小的兩個,蘇明思和蘇明磊倒是四平八穩,三場考試都沒出什麽幺蛾子,但他倆的天賦平平,水平還不如蘇明遂和蘇明時。


    再一想,離京前老爹(大伯)蘇慎的話,估摸著這次考試就是來長個經驗的。所以很大概率是不錄?


    算了,不錄就不錄吧。


    蘇明時歎口氣,最後道:“白鹿洞書院的師長經驗豐富,咱們按照爹說的,好好在書院磨兩年,再出去遊學增長見識,以戰下次。”


    蘇明遂:“行。下次繼續努力,實在不行,還有老六呢。”


    “老六,這還有老六什麽事兒?”蘇明思詫異道。


    蘇明遂將蘇明言寫的那篇文章說了一遍,最後道:“老六寫的文章父親都誇讚了,我和老二都看過,是真還不錯。有魂有骨,雖說還有很多不足,但老六還小,才十二歲,磨一磨,練一練,很快就能拿得出手了。”


    “原來如此。”蘇明磊長籲一口氣,“這可好,要是我們這幾個哥哥不行,還有老六能擔起發揚光大蘇家的重擔。”


    蘇明磊說完,蘇明遂和蘇明時都笑了起來。


    不愧是蘇家人,想法都一樣。


    蘇明磊見蘇明遂和蘇明時笑得奇怪,狐疑道:“大哥二哥,你們笑什麽?”


    蘇明遂頓時把蘇明時看完蘇明言文章後說的話說了出來,“老二當時說的話可真是一模一樣。”


    蘇明磊也笑:“難怪我們是兄弟呢。”


    蘇家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不為難自己。覺得自己不行,就趕緊把機會讓給行的人,絕對不會死磕到底為難自己,為難家人。


    這邊蘇家四兄弟說著秋闈時發生的事情,那頭汴京周家也在說解試的事。


    蘇家四兄弟參加的是地方試,由地方州縣長官主持的地方試,需迴原籍進行秋試。


    周邑參加的是國子監試,在汴京城裏科考,由國子監主持,合格後由國子監解送禮部。第二年二月,同樣可以參加春闈。


    周邑科舉也不算特別順利,但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並且發揮出自己該有的水準。


    和蘇家四兄弟覺得自己要落榜不同,周邑默出答卷,給周父以及他的師長們看過後,眾人一致覺得如無意外發生他能拿魁首解元。


    周父將周邑默出的答卷丟進火盆裏,拍了拍周邑的肩膀:“繼續保持,明年春闈若能榜上有名,到時便是雙喜臨門了。”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三大喜事,周邑同時能享其中之二。


    是的,盡管蘇虞這個當事人都不在汴京城,但她和周邑的婚期已經定了下來。


    就在明年三月,春闈出榜之後。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目前蘇家眾人還有周家人都懷著期待且忐忑的心情等待秋闈放榜。


    放榜日一般是寅日或辰日,寅屬虎、辰屬龍,故而又名“龍虎榜”。


    苦等一月,九月十五,甲寅日,秋闈放榜。


    蘇家人一早就駕著馬車趕往貢院,等待放榜。貢院附近再一次人聲鼎沸,全都是等待放榜的考生及其家人下屬。


    蘇虞能看得出四個哥哥的緊張,有心想鼓勵他們,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算她對幾個哥哥有親人濾鏡,覺得他們哪哪都好,但也不能無視周圍環境盲目自信不是?


    江州郡,隸屬江南西路,也就是後世的江西,兩宋時期便有“文章節義之邦”的美譽。唐宋八大家裏江西就有三位。


    根據《江西省人物誌》等書統計,江西曆代有姓名可查的狀元就達到五十六人,其中武狀元七人。榜眼四十五人,探花四十人,進士一萬餘人。


    整個明代產生了九十名狀元,不包括武狀元,江西就有十九名。


    此外,江西省吉水縣還出現過“一門三進士、隔河兩宰相、五裏三狀元、十裏九布政”的人文盛況。故而便有了“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說法。


    這個時代,曆史在後周時拐了個彎,大熙朝不是她前世那個宋朝。但大熙朝的許多事情都與宋相仿。


    這什麽意思呢?


    意思是現在的江州郡文風鼎盛,才子輩出。和她這幾個哥哥競爭的人,都是有好幾把刷子的能人。


    咱們再來說說科舉取士的錄取率。


    蘇虞前世就喜歡看書,各種雜項都有涉獵。她就曾看過一篇講解兩宋時期解試舉人以及省試進士錄取率的文章。


    北宋前期,太·祖朝的省試,參加者大概有兩千人。至太·宗繼位,第一次開科,省試人數達到五千三百人。


    第三代皇帝真宗第一次開科時,參加者激增至兩萬人。按照當時每一百人發解二十人的錄取比例計算,參加秋闈解試的舉子人數就有十萬之多。


    但這一年的登科者,除了特奏名外,隻有兩百人。錄取比例,五百取一。然而這僅僅還是解額稍寬鬆的北宋前期。


    後期為了緩解省試的壓力,便開始規定解試時的解額。盡管各地解額略有不同,但根據數據顯示,解試錄取比例激降至百人取一。


    待至南宋朝,領土降低了三分之一,然而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數未減反增。科舉參加者人數日增,然而鄉試發解額卻沒有實質性增加。


    依然拿江西舉例,當時的江南西路吉州,北宋末年應試人數在四千人,解額四十五,錄取比例大致是九十取一人。至南宋,應試人數增至萬人,然而解額卻隻有六十八。錄取比例降低至一百五十人取一人。


    然而這種情況還算是好的,據說有的州甚至達到“或五六百人解送一人”。“鹿鳴今日宴佳賓,六萬場中一百人。”南宋末年的一首詩便可以為證。


    大熙不是大宋,沒有經曆宋朝的恥辱和分裂,但以曆史的時間線來看,如今的大熙對應的應該是南宋末年。


    承平時代,百姓有所居有所食,就更渴望能夠通過科舉取士改變整個家族的階層和命運。


    所以她這四個哥哥若想秋闈榜上有名,最少得打敗上萬人,才能拿到一個參加省試的資格。若想成為進士,就得打敗全國數十萬加的舉子考生。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外乎是!


    蘇虞正想著,一聲銅鑼聲起——“放榜了!”


    負責維護秩序的衙役先是驅散開圍繞在貢院門前照壁處的學子們,緊接著走出兩名衙役,他們托著榜紙,將承載著無數學子希冀的榜單貼在了照壁上。


    衙役們貼好皇榜,迅速撤開,分散在四周維護秩序。


    蘇虞撩開馬車簾子,探頭看了過去,隻見皇榜下的人摩肩接踵,爭相觀看。有的學子撥開人群往榜單前麵擠,有人發現名落孫山後仰天長歎,還有學子發現自己的名字後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蘇虞扭過頭,就見馬車空空,蘇家四兄弟還有蘇二叔蘇三叔已經衝進了人群裏。


    蘇虞:“……”


    還以為多淡定呢!


    和兩個嬸嬸對視一眼,三人又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看榜的六人才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爬上馬車,蘇二叔蘇三叔臉上又是遺憾又是高興。


    很奇怪,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居然能在同一張臉上同時顯露,而且蘇虞居然也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估摸著四個哥哥裏應該有人榜上有名,但應該不是三哥和四哥。否則二叔三叔臉上的表情就不會是高興中帶著遺憾了。


    至於上榜的是大哥還是二哥,蘇虞不確定。


    畢竟大哥學業不如二哥,而二哥考試又有點太倒黴。


    二嬸孫氏急忙問道:“考得如何?三郎上榜了嗎?還有大郎、二郎和四郎?”


    蘇明思咳嗽一聲:“娘,我沒上榜。”


    孫氏頓感失落。


    郝氏一雙杏眸看向蘇明磊。


    蘇明磊搖頭,郝氏明亮的眼眸逐漸黯淡。


    這時蘇三叔道:“榜上有名的是二郎。”


    孫氏郝氏頓時露出了同款笑容,既高興蘇家子弟有人上榜,又遺憾考中的不是自己兒子。


    “原來是二哥啊。”蘇虞說著,看向蘇明時,“二哥,你考了第幾名?”


    蘇明時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孫山上一名。”


    倒數第二名啊。


    蘇虞:“……咳咳,喜事,喜事,甭管考幾名,這都是咱們家的大喜事。”能榜上有名就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了。


    郝氏有些不解,看向丈夫蘇惟。


    蘇惟小聲解釋道:“二郎這意思是他考了倒數第二名。”


    見妻子依然不解,蘇惟耐心解釋道:“名落孫山這個詞兒聽說過吧?”


    郝氏點頭:“這不是說落榜嗎?”


    孫氏也跟著豎著耳朵偷偷地聽。


    她和郝氏都是小戶人家的女兒,沒有識過字,這些讀書人的說法,她也不懂。


    蘇惟點頭,接著道:“名落孫山是落榜,但孫山卻是榜上有名的,最後一名。


    話說這孫山,和鄰居的兒子一起去別郡科舉,孫山考取了最後一名,鄰居的兒子則落榜了。迴鄉後,鄰居問他自己兒子考得怎麽樣?他便說了句——解名盡處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


    啥意思呢?就是說我孫山考了最後一名,而你兒子在我之外,那便是落榜了。後人聽說了這故事,慣用名落孫山來形容落榜。既孫山是最後一名,那孫山上一名,便是倒數第二名了。”


    郝氏恍然大悟。


    孫氏也聽明白了,癟癟嘴吐槽:“倒數第二就倒數第二嘛,說什麽孫山上一名,欺負我不識字咋的。”


    吐槽歸吐槽,臉上卻是揚起了笑容。


    甭管第幾名,反正是榜上有名就是了。雖然不是她兒子,但也是她侄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孫氏是知道的。


    蘇明時發展得好,將來還能不提攜家裏兄弟?


    再說她兒子還年輕,三年後又不是沒機會。


    這樣想著,孫氏便道:“今天便不迴家吃飯了,要不去珍饈閣定一桌席麵慶祝下?”


    “弟妹,你說呢?”孫氏說著,轉頭看向郝氏。


    “二嫂,我沒意見。”郝氏也讚同。


    蘇恆攔住了她們:“今天不行。出榜後會有報榜人去家裏報喜,主人不在就太失禮了。”而且還會得罪人。人家好心去你家給你報喜,你讓人家吃閉門羹,連個報喜錢都收不到?


    “二來,江州親戚多,咱家二郎中了舉人,怎麽著也得去親戚家報個喜。”


    “那就不在店裏吃,讓珍饈閣做好了送家裏來。”孫氏一擺手,豪氣萬千,“不過是多出二錢銀子的跑腿費罷了。”


    蘇恆聞言,詫異地看了一眼孫氏。似乎在說你也有這麽大方的時候?


    隻把孫氏看得麵紅耳赤,羞惱交加,這才出了車廂,揚起馬鞭,駕著馬車往珍饈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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