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沒有迴話。


    玄印順著他的目光,看見門口探進來一個小腦袋,好笑地招了招手。


    看見玄印的動作,沉凝的氣氛被打破,廳內眾人也順著目光看去,看著走進來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這是誰?你見過嗎?”


    這是相對直腸子的少年人。


    “鴉發霧瞳,應該也是玄家人,還是主支。”


    這是煞有介事的中年人。


    “還用你說?”


    這是暴脾氣的青年人。


    有稍微反應快點的,結合來人的年紀做了判斷:“看起來比青印子略小兩歲……”


    “那就該是那位……”


    “這麽小……”


    一片私語中,玄玉走到兩人跟前,探頭看了看食盒,流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玄印有些好笑:“不是讓你迴院子裏去了嗎?”


    “我給水間姐帶個話。”


    玄玉收迴失望的眼神,看向葳蕤:“水間姐先迴去了。”


    “她說讓你玩得開心。”


    葳蕤愣了一下,重複了一遍。


    “玩得開心?”


    玄玉應了一聲:“嗯。”


    在玄印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葳蕤突然笑了一聲。


    “玄印。”


    “嗯?”


    “你剛剛問我消氣沒有是吧?”


    雖然是問句,但葳蕤的語氣並沒有絲毫不確定的意思,而更像是陳述一個事實。


    得到了玄印肯定的迴複後,葳蕤又笑了一聲。


    “可惜,現在已經不是我消不消氣的問題了。”


    葳蕤拔出那柄名為“茱萸長念”的匕首,揭開香爐撥了撥裏麵的香灰。雍容的香氣陡然濃烈了起來,以至於濃到了令人有些發昏的地步。


    “龍腦,乳香,鬆蒳……”葳蕤挑了些在刀尖上,辨認著其中的材料,“倒是標準的巡筵香。”


    “配方沒錯,隻是不合規矩。”


    案邊的其他三人都是一愣。


    玄玉是聞所未聞,她從來不在意這些。


    玄印是有些意外,他很少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也對香沒有研究,對葳蕤知道這種冷僻東西他也很驚訝,隻是不知道葳蕤怎麽突然講起這個。


    玄桓皺起了眉,這場宴會是他母親一手包攬,以前也從未出過問題,他倒要看看這個褐夫小子能講出個什麽子醜寅卯。


    “巡筵香的確是宴席常用,但燃時需淨水一盞,引煙入水盞內,才可避免煙氣撲麵致客人失儀。”


    玄印聽明白了。


    在家主水間已經提前離場的情況下,此時葳蕤已經是水家的代言人。


    那句“玩得開心”,意味著家族權限的解禁,意為此刻開始葳蕤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水家,他的每個決定都被水家支持。


    名為“玩得開心”,實為“便宜行事”。


    雖然以姐弟倆的親厚,恐怕本就如此,但由現任家主發話,由玄家玉書帶來的這句話,是將默認的事情提到了明麵上,在世家的社交層麵認證了葳蕤的身份。


    認證他擁有水家相當程度的話語權,是和家主同一層次的話事人。


    不止是這一場宴會,此後所有的貴胄活動裏,葳蕤都擁有這樣的權力。


    甚至在水間於公開場合明確限製葳蕤之前,理論上葳蕤擁有等同於水間本人的權力。


    這種無限接近家主,與家主本人幾乎平分權力的存在,在世家權力集中的現在,有一個塵封許久的名字。


    “副家主”。


    是比代理人、話事人更高一層的分權。


    一位副家主被挑釁冒犯,意味著整個家族被挑釁冒犯。


    的確不是某一個人是否消氣的問題了。而是玄家要用什麽方式,給另一個貴胄世家一個交代。


    族人做族人的事,家主做家主的事。


    這才是世家交往的規矩。


    玄印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他起身,和玄玉站到了一邊,正視著葳蕤,慎重地發問:


    “那麽,您想我們怎麽做呢?”


    或者說,水家希望得到怎樣的結果?


    葳蕤將香粉抖迴爐中,用手擦了擦刀尖,插迴腰間的鞘裏。


    他抬眼看向玄印,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意。


    “和你堂叔比,你算個聰明人。”


    這個笑落在玄印眼裏,實在太過陌生。


    在玄印的印象裏,葳蕤的表情並不少,和那張雖然綺麗,但本質以冷漠為底色的麵容不同,大多數時候他的表情稱得上生動,透著嬉笑怒罵的少年氣。


    但這個笑和那些生動的表情截然不同,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雍容意味,是下屬揣摩對了話中隱喻後,上位者會恩賞的一絲笑意。


    他在俯視我,俯視我們。


    一種被蔑視的不適感爬上玄印的脊背,刺激起一陣煩躁。


    這是比之前葳蕤滿是殺意的眼神更讓玄印不適的感覺。那一次是生命本身對死亡的本能厭懼,這一次是在自己的領域被碾壓的不爽。


    一向平易近人的人,第一次露出了久握權力的威勢和鋒芒。


    極其迫人,令人喘不過氣。


    玄印沒有發現,玄玉悄悄往前了一步,半隔在了他和葳蕤之間,手放在了腰後,眼睛卻前所未有的亮。


    他也沒有發現,在他和玄玉背後,還跌坐在地上的玄桓已經真真切切地難以唿吸,幾乎要翻白眼暈過去。


    在玄桓真的暈過去之前,那迫人的氣勢陡然一鬆,好像看了什麽好戲的少年露出滿意的神色,連語氣都輕快了幾分。


    “簡單。”


    “我姐姐是文雅的丹士,講究以理服人,倘若她在,大概會與你們理論。”


    “我不一樣,我是個平平無奇不懂禮儀的莽夫。莽夫武人,刀劍論道。”


    下一秒,一柄長刀落在了玄玉和玄印麵前。


    那刀極薄,卻極鋒銳,落下的瞬間刺穿了厚實堅韌的地毯,水色的刀身整個沒入了青石地磚。


    隻留嵌著青金石的精美刀柄在外。


    是柄好刀。


    “我也不欺負你一個文人。”


    “你們玄家人……隨便誰。”


    葳蕤強調了“玄家人”三個字。


    不能是家臣,不能是侍衛。


    “隻要有人能接我三劍,入得我眼,今日不快就一筆勾銷。”


    “我還將此刀贈予這位英雄,以示兩家和睦,如何?”


    玄玉將目光從地上的刀柄上拔開,抬頭和葳蕤對視。


    然後看見葳蕤衝她眨了眨眼。


    ————————


    1.


    玄玉:水間姐說讓你玩得開心。


    玄印:什麽?


    葳蕤:好哦。


    封印解除.jpg


    2.


    葳蕤:我是個平平無奇不懂禮儀的莽夫。


    玄桓:確實是莽……(被玄印叉出去)


    玄印:你懂個屁,腦子溝迴都沒幾條的蠢貨。


    玄印:別人跟你玩武力,你躲不過;別人跟你講規矩,你聽不懂……


    玄印:我要是你,我就一頭撞死算了。


    3.


    葳蕤:和你堂叔比,你算個聰明人。


    玄印:。


    玄印:謝謝,對照組太蠢,並沒有感覺被誇到。


    玄印:好像在被誇“和猴子比,你用餐禮儀不錯”……


    4.


    葳蕤眼中的水間:我姐姐文雅講理,遇事會與人理論。


    真實情況的水間:炭火逼供,氣急投毒,輕則皮開肉綻,重則滿星滅門。


    看透一切的神犀:6


    老友,你這孫女我是真有點拉不住了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崩鐵:是藏劍不是魔陰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山一別是個咕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山一別是個咕咕並收藏崩鐵:是藏劍不是魔陰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