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提醒。”


    看著那一身方勝紋的黑色織錦長裙時,茜夫人就大概猜到了麵前這個人是誰。而對方手裏的手爐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當年茜夫人為了站穩腳跟,曾花大力氣研究各個世家能被查到的家史和徽記由來,不說了如指掌,但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疊浪芙蓉,是仙舟水家慣用的圖案。


    她眼前這位,就是這次宴會最主要的客人和目的,水家最後的血脈。


    水家家主,水間。


    但她並不打算說破對方身份。


    如今不是在宴上相遇,說破了也不過是交談兩句,然後各自散去。


    那不是茜夫人想要的效果。


    她大包大攬,接下冬至家宴的籌備工作,勞心勞力,難道真是為了給玄家拉上一塊“水家姻親”的金字招牌嗎?


    她又不是真的玄家人,對玄家沒那麽深的歸屬感。


    茜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她的兒子掃清前路的障礙。


    她的預想裏,水間本該與葳蕤一同進門,自己出麵處罰冒犯的侍者後,將水間引入席位寒暄,玄桓則以賠罪為由帶葳蕤去別處遊玩,在陪同過程中加深好印象,為徹底拉攏葳蕤作鋪墊。


    並最終為玄桓進入將軍府打下基礎。


    這本該是一個完整而不著痕跡的引導過程,為此茜夫人還找借口早早調走了門口的侍者,關掉了一路的燈光,為流月準備好了表演的舞台。


    這一路的鋪墊,就為了凸現流月態度的惡劣,反襯玄桓一脈的禮遇,加強前後的差異感,突出對水家姐弟的重視,確立好感產生的基礎。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茜夫人沒想到玄印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消息,高傲如他,居然還能巴巴地親自去接。


    這下可亂了套了。


    畢竟後麵補救再好,也趕不上事發當場,貴子提燈親迎啊!


    玄印甚至還帶上了玄玉!


    這排場也太大了點吧!


    茜夫人差點沒憋住罵聲。


    平時也沒見你和玄玉有多親近啊!不一直是“你見玄玉多粗鄙,料玄玉,見你如煞筆”嗎?


    難不成你們今天突然激活了血脈感應,對上腦電波了?


    可你們也不是同胞兄妹,頂天就是個堂兄妹!


    而且玄印紆尊降貴給褐夫提燈也就算了,還照麵就嗬斥了流月,更是讓人把流月按住帶走,沒讓她再進主宅的門。


    尊重,懲處,禮賢下士。


    這一套小連招是不是過於絲滑了?


    茜夫人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她這一長串先抑的鋪墊,竟成給玄印鋪墊的了!


    本來茜夫人以為今天要無功而返了,結果踏入宴會廳的隻有玄印和葳蕤兩人。


    茜夫人:!


    明緣前去探查,迴來告訴茜夫人是有人給玄玉下藥的那件事發了,水間跟著玄玉去她的院子檢查物件去了。


    茜夫人:!!


    她一邊聽明緣的消息,一邊看屏幕裏玄印把葳蕤帶到宴會廳後沒說幾句話就走了,許久沒有折返。


    家長不在身邊,玄印匆匆離去……


    還有機會!


    茜夫人趕緊催促兒子趁虛而入。


    茜夫人隻覺得玄印到底還是年輕,不懂得作戲做全套。明明已經橫刀奪鋪墊了,居然不懂要鞏固戰果。


    不過她轉念一想,以玄印那眼高於頂的傲慢性子,能忍到把葳蕤引進宴會廳,恐怕都已經是看在水間家主身份的份上了。


    現下裝不下去也正常。


    思及此,茜夫人特地通過監控提醒玄桓千萬要親切隨和,不能吃跟玄印一樣的虧。


    叮囑完,茜夫人十分欣慰地看著兒子走進宴會廳的挺拔身姿,隻覺得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但茜夫人沒想到葳蕤是個瘋的。


    他居然真敢對玄桓下手。


    這種不符合常理的情景,讓茜夫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難道玄桓始終得不到將軍府的青睞,是因為他不夠瘋嗎?


    茜夫人不敢細想,隻再慶幸了一遍水間被玄玉帶走,沒有出現在宴會當場。


    她隻要趕在水家的話事人出現前處理好衝突,就不會演變成世家爭端,一切都還能被掩蓋下去。


    就算事後葳蕤和水間提及,水家隻剩兩個人,也做不了什麽。


    然後她半路就遇見了本該在玄玉院子裏的水間。


    茜夫人:你們這兩姐弟是不是克我啊!


    茜夫人靠著柱子,心裏比夜風還涼。


    水間好像也看出了茜夫人的心涼,她往前兩步,伸手握住了茜夫人的手。


    一股細膩的溫熱襲來。


    她語氣關切。


    “夫人衣著過於單薄了,當心感染風寒,我這裏有團炭火,可以借夫人一用。”


    “不,不用麻煩了……”


    茜夫人下意識把手往迴抽。


    她是很冷,但她不能接。


    倘若沒看見,她還能裝作沒認出來水間,畢竟水間離開仙舟時還是個小孩,認不出來也正常。


    但那個手爐上可是刻著“疊浪芙蓉”的,拿了手爐可就沒法裝傻了。


    水間卻不想放過她,一把抓緊茜夫人的手攤開。她常年炮製藥材,也是有一把手上力氣的。


    茜夫人常年不沾陽春水,這幾十年拿過最重的東西,除了自己的兒子外就是碗筷茶盞,根本抽不動手。


    隻能快速想著手爐落到手裏後該找什麽借口當不認識。


    光線太暗看不清怎麽樣?


    茜夫人的睫毛迅速顫動著。


    但熱意遲遲不至。


    “叮——”


    茜夫人還來不及疑惑,就聽見金屬敲擊石麵的聲音。


    下一秒,劇烈的熱度落在她手上,緊跟著是灼燒的痛感。


    強烈的刺激使得茜夫人眼前迅速湧起生理性的淚花,她透過淚花向前看去——


    黑衣的女子溫和地笑著,皮草披肩柔柔垂下,但她的動作卻和溫柔毫不相幹。


    那茜夫人避之不及的、雕著芙蓉紋路的爐蓋已經落在地上,水間單手托著爐身,將內裏緩慢燃燒的木炭裏最大的一塊抖在了茜夫人手上。


    她還不知足,放下爐身,確定木炭掉不下去後,她緩緩將茜夫人痛到顫抖的手彎成攥拳的姿勢。


    聽著皮肉灼燒的滋滋聲,在茜夫人驚悚的視線中,水間輕輕開口,宛如情人耳語:


    “多年前水家也曾遭受大火,明明是冬天,我卻覺得背後真是一片灼熱——”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水間牢牢攥住茜夫人想抽走的手。


    “夫人如今以手捧火,還覺得冷嗎?”


    她看著麵前婦人帶淚的眼。


    “我這些年也不冷……”


    “這幾年,我都把那把火捧在心上,真是燒得我不可安寢……”


    從縫隙裏濺出的火星落在水間手上,灼出點點紅痕,她卻像沒有痛感似的,隻含笑發問:


    “您說,當年那把火是誰放的呢?”


    “是剛剛您身邊那位,戴著晴陽翠鐲子的……”


    “明緣姑娘嗎?”


    ————————


    關於水家徽記的由來和區別:


    古國時期,水家以醫術聞名,每個水家人醫術有成出門行醫之前,會被親長贈予一匣銀針。


    早年某位水家家主愛重其女,親手為其在針匣刻下最愛的芙蓉花,雕刻途中劃破了手指,血流到芙蓉花蕊,留下點點痕跡。


    家主本想將被汙染的針匣銷毀另作,卻被女兒發現,女兒感念父親的厚愛,執意將帶血的針匣帶走。


    這針匣隨著女兒多年,被救治的人們將點紅的銀芙蓉視為父愛與仁心的象征,引為一段佳話。


    知曉其事的水家人笑言自己沒有刺血點花的深沉父愛,但贈花還是做得到的,紛紛給贈予小輩的針匣上刻上了芙蓉花,用銀紅點染花蕊。


    這些芙蓉花跟著水家人走遍大江南北,漸漸形成了“芙蓉開處有良醫”的俗語,水家人也樂見其成,將紅蕊芙蓉花正式作為了水家的徽記。


    後來古國皇帝決議求仙,水家嫡係一分為二,其一登舟隨行。登舟的水家人在徽記的芙蓉花上增添水波紋,意為“古國為源,仙舟承波”,以表不忘故國。


    水家也因此分化兩脈,一為古國水家,以紅蕊的“仁心芙蓉”為徽記,一為仙舟水家,以水波紋的“疊浪芙蓉”為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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