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駒匆匆離去。


    玄印看著流駒倉促但歡悅的背影,歎了口氣。


    他應下了流駒的請求。


    一方麵這不算什麽大事。


    玄家是啟航時代就在仙舟的累世世家,至今保有著家臣製度,流月和流駒是這製度下的產物,但不是唯二的產物。


    作為宗孫,玄印雖然還年幼,遠沒到參與家族內的事務的年紀,手下卻已經有不少家臣了。這些家臣比玄桓的手下隻強不弱,數量也隻多不少。真要對著幹,至少在玄家內部,玄桓稱得上毫無還手之力。


    而今天一過,三叔婆一脈在玄家的地位會受到很大打擊,到時候玄茜和玄桓自顧不暇,未必顧得上流駒和流月這兩個棄子。


    從他們手下保一下這兩兄妹,不過是舉手之勞。


    說不定日後還有什麽意外驚喜。


    畢竟流駒是真的有點東西。


    玄印:沒有的話就當我日行一善。


    另一方麵則是玄印自己私心作祟。


    他自己暫時沒有什麽兄妹情,不代表他就對流家兄妹的情誼毫無觸動。


    流駒為了妹妹能引頸自縛,玄印說一點感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玄印隻是高傲,不是壞種。


    甚至因為他高傲,所以格外看不上玄茜拿捏著妹妹要挾哥哥的做法,也看不上玄茜要別人做事還把人妹妹刻意養廢的行為。


    玄印設想了一下,假如被這麽對待的是玄玉,哪怕自己對玄玉隻有一點兒淺薄的麵子情,也是會想弄死養廢她的人的。


    何況流家兄妹是相依為命的關係,肉眼可見的情誼深厚……


    這不是不知死活嗎?


    玄印:幾條命啊敢惹妹控?


    也就是流家兄妹是家臣,破壞程度有限,隻是壞了三叔婆的盤算。換成是別的褐夫,逼急了給三叔婆來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某“別的褐夫”:?


    褐夫是弱勢不錯,但那指的是沒有能力和資材的普通褐夫。能力、地位和財富但凡有一樣的褐夫,貴胄就沒辦法完全拿捏了。


    世家再厲害,畢竟也還受六禦轄製,沒有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三叔婆他們不就被“小小褐夫”擺了好幾道,陽謀被褐夫拆穿就算了,執行過程中居然還是被理論上拿捏住的家臣故意泄了密……


    傲慢沒問題,傲慢但辦不成事兒,可就是廢物點心了。


    想到這兒,玄印沒忍住又歎了口氣。


    從看見流月那副被三叔婆調教出來的古不古今不今的做派起,他就很想歎這口氣了。


    知道的是在玄家大宅,不知道的以為是在什麽影視基地……


    三叔婆在玄家待久了,該不會以為現在是封建王朝了吧?


    玄家是崇古,但也沒複辟啊……


    她想拿捏別人做事沒問題,甚至她威逼利誘也行,但怎麽還搞起質子那一套了。


    嚴格說起來這犯法了啊!


    玄家雖然有家臣製度,但現代社會法治時代,玄家跟家臣們簽的早改成正經的聘用合同了。


    甚至流家兄妹這種未成年家臣,因為年齡原因沒法走聘用,簽的是領養協議,統一掛靠在玄家慈幼院裏的那種。


    不說家臣,連玄家大宅裏的仆役們也是簽了正經勞動協議的。


    他們的勞務關係都不歸某一個玄家人管,就更別提生死了!


    而且……


    玄印狠狠捂臉。


    而且三叔婆這種法外狂徒的做派已經擺在外人麵前了。


    玄印一想到葳蕤和他姐姐第一次來玄家,就遇見了一波搞複辟的和一波宅鬥下藥的,還舞到葳蕤臉上,就忍不住兩頰發燙。


    法外狂徒在預備武官麵前舞……


    太丟人了!


    這和偷東西偷到將軍府有什麽區別啊!


    旁邊甚至還站著一個丹士長!


    玄印都不敢迴想水家姐弟那會兒是什麽表情,也就是迴廊太暗,看不清,不然玄印真會找條地縫鑽下去。


    所以哪怕知道後麵有正事,在把葳蕤領到宴會廳後,玄印還是沒忍住找了個拿點吃食的由頭跑了出來。


    這種帶朋友迴家玩結果一進門發現三姑六姨精神病發作在地上陰暗爬行還撲上來想咬朋友一口的社死感……實在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朋友甚至還是精神病院主治醫師。


    這是時年十二歲的我應該麵對的事情嗎?!


    玄印:有的人活著,但死了有一會兒了。


    本來玄印借著拿吃食的由頭,在廚房挑挑揀揀很久,好不容易麻痹了自己,從社死感裏稍微脫身了。


    結果一轉頭就被“麻匪”劫了啊不、堵在了路上。


    然後就想起麻匪的妹妹。


    當場功虧一簣。


    社死從來不是一瞬間的事情,它會在往後的日日夜夜裏無數次卷土重來。


    這種卷土重來甚至無法招架,因為已經過去很久了,你甚至沒法為此做點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土撲你一臉。


    玄印就被土撲了一臉。


    我好不容易!才忘記了!!


    你為什麽要出現啊!!


    這不是提醒我了嗎?!!


    玄印:我現在把食盒掄他臉上,當沒看見他行不行啊……


    玄家嚴苛的禮儀教育說不行。


    等吃的某白毛貓說不行。


    流駒也說不行。


    玄印甚至要和流駒打太極。


    和被有精神病的親人迫害的苦主打太極!


    苦主甚至還非常謙卑非常低姿態地懇求自己去救另一個苦主!


    流駒可能覺得找到了一線生機,但玄印隻感覺自己是在還高利貸。


    債主甚至在賠笑,生怕他不還一樣。


    好像他們玄家人是什麽欠債不還的老賴。


    玄印:。


    玄印知道這是錯覺,流駒沒有這個意思,態度甚至非常尊敬,隻想著玄印能淺撈他們兄妹一把,好讓他們提桶跑路。


    但流駒越尊敬,這種玄家人是老賴的感覺就越深,社死感就越深啊!


    因為這種“放兄妹倆一馬”的賠償,和兄妹倆在玄家遭受的迫害並不對等。


    換成玄印,要求把玄茜抓走關起來都正常。


    甚至不夠。


    還得付精神損失費才行。


    但流駒沒有,他隻想帶妹妹提桶跑路。


    什麽“雖然我借你那十幾萬拖垮了我的家,害我爹媽沒錢治病去世了,但我現在不要你還十幾萬了,你借我兩百夠我買車票去黑煤窯打工活下去就行。”的既視感……


    但凡是個正常人,聽見這話良心都會痛吧!


    可借十幾萬的明明不是我啊!


    玄印:想死,但感覺該死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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