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叼著桂花糕被架住了,一時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別人在跟你說話,你還在吧唧吧唧嚼糕點好像不太禮貌。


    問題是拿出來好像也不太禮貌啊!


    疏微仿佛看見了葳蕤腦內瘋狂的思想鬥爭,愣是惡趣味地憋著笑,看著葳蕤打算怎麽辦。


    葳蕤:……


    嵐止看不下去了,拍拍葳蕤的後腦勺:“吃你的。”


    “有事和我說,”他抬頭看著疏微,“這個時間家訪本來就耽誤吃飯,讓他安靜吃口墊點兒。”


    嵐止的表情非常認真,疏微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一言不合校場見的營令。


    “我就看兩眼,”老上司護犢子,疏微也不好繼續使壞水兒了,不過到底還是撅了一句:“你還真養起孩子了?”


    嵐止眼皮都沒動一下:“我當年不也是這麽養你們的嗎?”


    疏微噎住了。


    疏微倒是想吐槽一句“你才幾歲話講得這麽老氣橫秋”,仔細想想卻說不出口。


    麵前這位帝弓看著年輕,但他率全營撞破歲陽恆星的成名之戰,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仙舟無寒暑,歲盡不知年。


    仙舟的休眠技術確實極大程度地拉長了一個人的生命,但也使得人們的時間不可避免地錯開,也許你印象裏前一天還見過的人,再次醒來時就已經死在了幾百年前。


    因此仙舟上的每次相逢都彌足珍貴。


    在嵐止為數不多的蘇醒活動時間裏,他也的確非常珍惜每一個來到舍身營的同伴。


    疏微早年是離家出走的,她所在的一支在家族內鬥中落敗,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疏微不得不外逃,還得盡量躲避家族的追捕。


    資質並不算特別高的她並不被家族允許從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疏微在逃亡時選擇了反其道而行之,進入了家族想不到她會去的軍營。


    但缺乏基礎的她能力有限,大部分部隊並不願意接受一個有些孱弱的未成年小姑娘,就算願意接受她,也是基本是那種沒什麽發展潛力,既不能在海家麵前保住她,也不能幫助她積蓄力量複仇的地方。


    最後接受了疏微的,是嵐止的舍身營。


    “舍身營不問出身不看資質,隻要你有為仙舟舍身赴死的決心,就可以來。”


    當時正好蘇醒的嵐止看完了疏微的資料,這麽對她說。


    “不算特別有勢力的部隊,但護得住你。”


    疏微知道除了那句“不算特別有勢力”的謙虛,嵐止說的都是真話。


    鼎鼎大名的舍身營,歲陽之戰的英雄部隊,當然護得住一個區區敗者的遺孤。


    於是十歲的疏微,被嵐止牽著手帶進了舍身營的駐地。


    然後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進來的小孩。


    嵐止的確養過孩子,不止一個,疏微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那都是集體放養,與其說是嵐止在養孩子,不如說是全舍身營的大人一起養孩子。


    嵐止單獨養一個孩子,疏微還是第一次見,甚至如今看起來嵐止已經全然以家長自居了。


    疏微早就過了吃家長的醋的年紀,但還是會好奇葳蕤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不過迴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也是,這樣天資卓絕聰慧通透的小少年,被人喜歡也是應當的。


    他甚至還長得好看!


    疏微:我完全理解了一切。


    理解了一切的疏微:“你知道你家小孩打算對付玄家人嗎?”


    嵐·家長·止:“?”


    葳·小孩·蕤:“咳咳咳……”


    葳蕤被這句話嗆了滿口的糕點末,劇烈地咳嗽起來,後來實在止不住咳,拎起茶爐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顧不得還沒燒開就灌了下去。


    “您怎麽知道的?”總算順過氣來的葳蕤臉色發白,但也顧不得太多,開口問。


    我們可是在後山湖邊密謀的啊!


    難不成後山有監控?


    還是說我們三個加屏餘四個人裏有叛徒?


    出乎葳蕤意料的,疏微搖搖頭。


    “我猜的。”


    “前任山長秋鴻離職前跟我提過,三年級有個世家出身的學生野心勃勃,在都黌學安插自己的人手,雖然越線,秋鴻卻要我上任三把火不要燒他……”


    “我其實不太想聽勸,”疏微以手支頤,語氣雖淡卻寒:“我吃過貴胄的苦頭,本來確實打算燒一燒這張狂的小子。”


    “但秋鴻說沒有必要,自會有人收拾他。讓我把精力放在別處。”


    “我收到景炆和玄印的資料時,就知道收拾玄桓的人來了。後來將軍府把你的資料送來,我也就知道秋鴻說的‘別處’是哪兒了。”


    疏微歎了口氣:“可是有人告訴我,你和玄家小子,還有景家小子一起上了後山。”


    “海家和玄家是姻親,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的確勉強也算個海家人,因此對玄家的真實作風略知一二。”


    “玄家人看起來無腦張揚做一分叫三分的,但實際上慣愛借力打力借刀殺人,這下玄家小子借刀借到了‘別處’的頭上……”


    “我又不能直說‘你小子好好讀書別跟貴胄的壞小子玩兒’,隻能漏夜前來,悄悄告知了。”


    葳蕤捧著茶杯半晌沒說話。


    嵐止倒是開了口:“‘別處’……是秋鴻的意思,還是燕闐的意思?”


    “將軍府的意思。”疏微即答。


    也就是燕闐的意思。


    “空口白話的‘別處’?”嵐止不依不饒。


    疏微又翻了個白眼,感覺今天白眼翻多了都有點頭暈。


    軍招生名額都給出來了,還是那種無視德學成績的軍招生,這還空口白話?


    都這樣了你還怕將軍府騙你家孩子當刀使嗎?


    不論你家孩子現在在將軍府的後台數據裏已經有軍功了,就燕闐那副嘴都笑爛了的模樣,他騙你嵐止當刀都不會騙葳蕤當刀好嗎?


    疏微:我這些年的養氣功夫真是到位了,放以前我得跟你打一架知道嗎?


    雖然內心活動極其複雜無語,但疏微到底還是保持著一點對老上司的敬意,沒把這些槽吐出來,而是伸手掰了一下葳蕤的袖箍。


    葳蕤驚訝地看著疏微翻出來的一個紋路。


    是個麒麟。


    葳蕤:“這憑證居然內有玄機?”


    “隻有你的內有玄機。”


    嵐止看了眼那個紋路,不再問了。


    葳蕤:“?”


    疏微點點那個紋路:“風紀委員的袖箍,其實都是黌學大部分區域的門禁,算是風紀的權限。”


    “不過你的不一樣,你的袖箍是將軍府加工過的,”疏微點點那個紋路,“這個也是個門禁,但不是黌學的。”


    “你知道為什麽將軍府的附屬洞天叫麒麟台嗎?”


    葳蕤搖頭。


    他以為就是為了好聽起的名字,但疏微這麽問了,想必還有點兒內容。


    “功成獻凱見明主,丹青畫像麒麟台。”


    “這幾代的將軍府,都以麒麟紋為標識。”


    疏微往後靠,像是終於把什麽負擔吐出去的舒暢。


    “你袖箍裏這個獨一份的模塊,是將軍府的門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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