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沉香繚繞,李明的手指在楠木桌案上敲出清脆聲響。


    三十六盞星火陶罐在梁柱間投下斑駁光影,將十二張紫檀官帽椅照得忽明忽暗。


    六部要員分坐兩側,戶部侍郎的算盤珠在寂靜中發出細微碰撞聲,像蟄伏的毒蛇吐信。


    \"五月漕銀改道西北軍鎮,工部用度當裁減三成。\"刑部老尚書掀開茶蓋,白霧在他鷹鉤鼻前凝結成霜,\"江南水患尚未平息,這二十萬兩蜂巢陶管——\"


    \"去年淮安府新修堤壩,災民存活率提升六成。\"李明突然開口,聲音驚飛了簷角銅鈴上的麻雀。


    他從袖中抖出三卷泛黃賬冊,羊皮封麵上\"洪武三年水利實錄\"的朱砂印刺痛了眾人的眼,\"若按舊製夯土堤,此刻諸位桌上該擺著五十萬兩賑災請款。\"


    工部侍郎的鐵算盤突然砸在桌麵,十二顆翡翠珠子應聲斷裂:\"西北軍鎮告急!


    瓦剌騎兵已破居庸關!\"他從懷中掏出染血軍報,虎目圓睜似要噬人,\"敢問李大人,你的陶罐陣列可能擋住胡虜鐵蹄?\"


    李明起身時,腰間玉佩撞在青銅燈台上迸出火星。


    他展開三丈長的絲綢卷軸,密密麻麻的墨字在晨光中流淌成河:\"臨清鈔關三月稅收增四成,全賴運河新閘;應天府鑄錢局今歲銅料多運兩成,因贛江航道拓寬。\"他的指尖劃過那些墨跡未幹的數字,\"敢問王侍郎,西北十萬大軍的糧草,走的是不是這些水道?\"


    兵部司務突然打翻茶盞,褐色的茶湯在卷軸上洇開一片。


    沐春按著佩刀往前半步,鎧甲鱗片在寂靜中嘩啦作響。


    李明卻抬手製止,從袖中取出第二份文書:\"這是鬆江府棉商與杭州織造局的聯名書,他們願為水利工程捐銀五萬兩——隻要保證明年漕船準時抵港。\"


    \"荒唐!\"都察院禦史拍案而起,烏紗帽翅劇烈顫動,\"與民爭利,成何體統!\"他枯枝般的手指幾乎戳到李明鼻尖,\"太祖皇帝若在......\"


    簷角銅鈴突然齊鳴,打斷了禦史的怒喝。


    李明望向窗外新修的堤壩,夯土在陽光下泛著蜂蜜般光澤:\"三日前巡查鳳陽,有個老農問我,官家修堤是不是又要加賦。\"他轉身時,腰間的星火陶罐與玉佩相撞,發出清越聲響,\"我說這次不用加賦,隻需將河灘荒地改種桑麻,三年後自然能抵工程款項。\"


    議事廳陷入詭異的寂靜,連銅壺滴漏聲都清晰可聞。


    宋訥突然咳嗽起來,老文臣的痰音裏帶著顫抖:\"李大人可知,洪武二年黃河改道......\"


    \"正是因為知道,才要用蜂巢陶管做分流。\"李明展開最後一張圖紙,六邊形陶管組成的陣列宛如蜂巢,\"這是按《河防通議》改良的設計,每遇洪水,陶管可自動調節水流。\"他的手指在圖紙某處重重一點,\"此處暗渠直通軍屯,若遇旱年,駐軍可取水不必與民爭井。\"


    突然有馬蹄聲破空而來,沐春佩刀出鞘三寸。


    卻是小吏捧著漆盒疾奔而入:\"揚州八百裏加急!\"盒中賬冊濺著泥點,李明翻開時瞳孔微縮——本該用於購置陶土的款項,竟有三千兩記作\"疏通費\"。


    \"看來工部的爛賬不止二十萬兩。\"禦史陰惻惻的笑聲像毒蛇遊過青磚,\"李大人要的這筆銀子,怕是先得解釋清楚......\"


    李明合上賬冊的聲響驚飛了梁上春燕。


    他忽然想起柳葉兒耳垂上搖晃的翡翠墜子,那抹綠意此刻竟與賬冊裏的墨跡重疊。


    晨光不知何時被烏雲吞沒,三十六個星火陶罐同時暗淡,議事廳仿佛沉入水底。


    \"十日。\"李明突然開口,聲音驚得戶部侍郎算盤落地,\"給我十日清查工部賬目。\"他解下腰間玉佩按在圖紙上,羊脂白玉映著蜂巢紋路,\"若查不出這三千兩去向,李某自當辭官謝罪。\"


    眾臣嘩然聲中,沐春的佩刀突然發出嗡鳴。


    李明轉頭望去,議事廳的雕花木窗不知何時開了條縫,東南風卷著市井喧鬧湧進來,隱約能聽見綢緞莊夥計的叫賣聲。


    他望著賬冊上暈開的墨跡,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館見過的《清明上河圖》,那些穿梭在虹橋下的商船......議事廳的銅壺滴漏已換了三迴香灰,李明端起青花茶盞時,發現自己的倒影竟在釉色裏舒展了眉頭。


    窗外的蟬鳴混著算盤聲漸次低伏,七位江南綢緞商在聯名狀上按下朱砂指印,驚得工部老主事袖中核桃都滾落在地。


    “用揚州鹽引作擔保,蘇杭絲路參與分紅。”沐春用刀鞘挑起垂落的幔帳,鎏金般的陽光頓時淌滿檀木案幾,“你這現代人的算盤,可比戶部的鐵算子更會算計銀子。”


    李明笑著推開堆疊的賬冊,六棱陶管在圖紙上投下蜂巢狀的陰影。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熬夜做ppt的夜晚,那些流轉在投影儀裏的餅狀圖,此刻竟化作茶盞裏浮沉的碧螺春。


    當鬆江布商捧著鎏金算盤要細算分成時,他隨手蘸著茶湯在案幾上畫出等比數列,驚得那胖子連翡翠扳指都磕出了裂痕。


    暮色初臨時,宋訥拄著鶴頭杖跨過門檻,老臣官袍上還沾著堤壩的濕泥。


    他盯著案頭新繪的《漕運商股圖》足足半炷香,忽然抖開三寸長的白須:“這勞什子‘股份製’,可比張居正的‘一條鞭法’還邪乎!”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圖紙某處,“但此處漕銀換鹽引的設計……”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中掉出半塊硬如石頭的粟米饃。


    李明拾起冷饃放在紅泥小爐上烘烤,粟米香混著沉香竟格外熨帖。


    沐春解下犀角水囊遞過去時,鎧甲鱗片擦過李明腕間的星火陶罐,發出清越的嗡鳴。


    三年前鄱陽湖血戰的記憶忽然浮現——那時他們共乘的艨艟被陳友諒的炮火擊穿,就是這個總角之交,硬是用龜甲盾將他拖出火海。


    “大人!”侍衛的急喚驚散了迴憶。


    李明轉頭望去,隻見廊下站著個戴鬥笠的漕工,粗布衣襟裏隱約露出半截描金賬本。


    那人行禮時,後頸處青虎刺青在暮色中一閃而過——正是三日前在揚州碼頭見過的私鹽販子。


    茶盞在案幾上輕輕一晃,碧色茶湯漾出個詭異的漩渦。


    李明摩挲著腰間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柳葉兒今晨更衣時,那支翡翠簪子斜插的角度比往日偏了三分。


    當漕工攤開賬冊指出“蜂巢陶管耗土量”的異常時,窗外忽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沐春按刀衝出院門的瞬間,李明瞥見賬冊夾縫裏粘著片桃花瓣——應天府的桃樹,早在半月前就謝盡了芳華。


    他不動聲色地碾碎花瓣,指腹沾上的胭脂色竟與柳葉兒唇上的口脂一模一樣。


    “李大人?”漕工的聲音帶著江浙口音特有的粘稠,“這批高嶺土的來路……”


    李明突然起身推開雕花木窗,暮春的風裹著秦淮河的水腥味撲麵而來。


    二十丈外的琉璃廠正在出窯,新燒的陶管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幽藍。


    他記得現代實驗室裏的光譜分析圖,這種色澤意味著黏土中混入了不該有的礦物質。


    當更夫敲響二更梆子時,李明獨自站在庫房簷下。


    三十六箱賬冊在月光裏壘成危牆,某個寫著“永樂三年”的封簽讓他瞳孔驟縮——這個年號本該在十二年後才出現。


    懷中的星火陶罐突然發燙,現代帶來的電子表在夾層裏瘋狂震動,表盤熒光照亮了賬冊某處墨跡:那串本該記錄陶土采購數量的數字,分明是摩爾斯電碼的變體。


    沐春的腳步聲從迴廊傳來時,李明迅速合上賬冊。


    當他笑著接過摯友遞來的桂花釀時,卻發現酒壇泥封上印著鬆江布商獨有的雙魚紋——正是白日裏那個磕裂翡翠扳指的胖子家的徽記。


    “城西新開了家羊肉鍋子……”沐春說到半截突然噤聲。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李明看見柳葉兒提著燈籠轉過月洞門,絹鞋上的並蒂蓮紋在石板路上時隱時現。


    那盞描著蘭草的宮燈,燈罩竹骨分明是閩南特有的紫竹——而三日前工部剛批了批文,特許泉州商隊運輸這種朝廷管控的建材。


    夜風突然轉了方向,李明腕間的星火陶罐發出蜂群般的嗡鳴。


    他望著柳葉兒消失在廊角的背影,突然想起穿越前在金融公司審核對賭協議的經曆。


    那些藏在補充條款裏的陷阱,與眼前賬冊上過分完美的分紅比例何其相似。


    子時的梆子聲裏,李明站在西廂房的鏤花門外。


    屋內飄出的沉香氣味中混著龍涎香——這種皇室專用的香料,本不該出現在商賈會談的場所。


    他輕輕轉動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這是今晨鬆江布商堅持要贈的“信物”,此刻在月光下竟顯出血管般的紋路。


    窗紙突然映出個詭異的手勢,李明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那是他在現代見過的漕幫暗號,三根手指曲起的方式,與三年前陳友諒水師投降時做的姿勢一模一樣。


    當屋內傳出瓷器輕碰的脆響時,懷中的星火陶罐突然迸出火花,燙得他險些叫出聲——這種反應,上次出現還是在鄱陽湖火攻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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