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報上的群像都比較小,沒想到葛女士還真能找出認識的人,她的聲音惹來其他聽眾的注意,沒有壓低音量,反而誇耀道:“這是我女兒朋友!”


    聽眾們紛紛一笑。


    “媽,你小點聲啦,別影響到別人。”葛雲雀終於擠了過來,她見貼在牆麵的海報,整體色調是咖色,頭戴花帽的樂隊眾人拿著各自的樂器,她沒忍住上手觸碰到那個熟悉的人。


    葛女士眉開眼笑道:“是他吧,我就說我眼神還挺好使的,你爸非說我批卷子加深度數了。”她今兒為了來聽音樂會,還專門換了身氣質典雅的旗袍裙。


    “是他。”葛雲雀收迴手,她隱約猜測過萊勒木來此地的目的,卻從來沒有想過是來參加音樂會的,他之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這麽孤零零來了,是因為羞於承認自己的夢想嗎?


    就連昨晚住在她家,他有那麽多機會可以承認,卻還是選擇了緘默,依照葛雲雀對他的了解,恐怕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


    檢票入場,按照門票上的位置坐下,敏敏贈送的這幾張門票位置都挨著前排。


    沒有播報員,兩旁的屏幕上出現了第一場表演的名字《白色的波浪》,是哈薩克族的音樂,她曾經在樹下聽萊勒木彈奏過。


    “什麽嘛,這個演奏的人這麽年輕,不是聽說是個著名演奏家麽,這些人真是會偷奸耍滑,盡找些學生來欺騙觀眾。”


    “算了,湊合聽吧,來都來了,總不能現在出去。”


    身邊坐著的聽眾小聲議論,聲音還是飄到了葛雲雀的耳中。


    她不悅的皺眉,開口道:“著名演奏家也是從一開始的小演奏家開始的,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起點,你們不聽就出去,別在這兒掃興。”


    許是知道剛才那幾句話有些不中聽,旁邊的聽眾倒是沒有再迴嘴,收斂了許多。


    台上的演奏家,一眼就看到了坐下台下的少女。


    他滿眼驚愕,隨即下一秒定住神,恢複狀態,像是之前演練過千萬次,指尖在冬不拉上飛舞,美妙的音符從樂器上跳躍出來,為聽眾們呈現出一場無與倫比的聽覺盛宴。


    葛雲雀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萊勒木,就像她和敏敏說的那樣——“在音樂廳聽冬不拉和在草原聽冬不拉是不一樣的感受。”


    中場休息,葛女士有些悶氣,想出去喘口氣換換新鮮空氣,“我陪你。”葛雲雀扶著媽媽的手臂,順著過道走了出去。


    外麵雖然依舊是在室內,可人少,空氣好多了。


    葛女士緩和了些,興致依舊高漲,“剛才那幾首曲子可真好聽,你今兒說要來聽音樂會,怎麽不直說是聽你朋友演奏的,要不然的話,我和你爸開車過來的時候還能順道買一束花。”


    她問:“那待會兒他演奏完了,是迴酒店還是怎麽的?要不然接到我們家再住一晚上,昨天開的那瓶酒還沒喝完,你爸心裏老是癢癢的。”


    “不知道。”葛雲雀不太確定萊勒木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我待會兒問問吧。”


    葛女士的話給了她靈感,趁著音樂會還沒結束,她趕緊上網搜索附近花店,精心挑選了一束花,讓花店老板趕緊做好送過來,待會兒可以送給萊勒木。


    散場時間到。


    萊勒木拿著冬不拉迴到後台,他臉上擦了層薄粉,換上了民族服飾,有種平時難得一見的異域風格。


    “送給你的。”掀開簾子的葛雲雀,手中抱著一大束花,一散場她就向工作人員打聽演員們在哪裏休息,跟對方說明自己是演奏冬不拉的樂手的朋友後,順利進來。


    萊勒木抽取卸妝紙的手停留在半空,他難為情道:“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有跟你說這件事。”


    “沒關係的,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情,你不必因為我們是朋友而沒有告訴我,就心生愧疚。”後台休息區還有不少演奏樂手,他們有的在擦拭自己的樂器,有的已經在收起樂器盒,見有聽眾來找人,還好奇地看了一眼。


    葛雲雀詢問他接下來的安排,“我媽非得鬧著要請你吃飯,你待會兒有空嗎?”


    萊勒木沒作聲,顯然在考慮。


    “我來吧。”他麵前的鏡子上的燈光很暗,看不明晰,葛雲雀自告奮勇地拿起卸妝棉,沾了卸妝水給他擦拭臉上的脂粉。


    她伏下身子,離他那樣近。


    白日裏要和敏敏約會,塗抹了些唇紅。


    昏暗的燈光下,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們的視線被迫交匯,那種若即若離的氣息,讓萊勒木身子一僵,強裝鎮定卻藏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慌亂。


    “好了。”他那雙水光波動的琥珀眼,難掩深情,抓住葛雲雀的手,體溫高到有些燙手腕,“不擦了。”


    萊勒木鬆開手,垂下眼眸。


    他的膚色很白淨,長期在草原被風吹雨淋,是沒有保養過的粗糙,卻並沒有曬黑,看來是天生如此。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邊的其他人都已經散了,沒有人詢問萊勒木是否要一塊兒去聚餐,隻剩下他和葛雲雀兩個人。


    葛雲雀不擅長安慰人,將沾了粉底的卸妝棉揉在手心,抬眼看了他,遲疑著,試探性地將手掌貼在他的脖頸處。


    他怔怔地看著她。


    輕柔地撫摸著他的後頸,像是最貼心的安撫。


    葛雲雀小時候曾養過一隻貓,小貓不高興的時候,她就這麽安撫它,直到小貓重新開心地玩毛球。


    “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萊勒木的聲音有些啞,他將臉輕靠在她的掌心,一點點逼近,慢慢地,慢慢地,直到他能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細小絨毛。


    葛雲雀一張小臉兒,白裏透紅,飛快地淺淺地啄了下他的唇邊,細如蚊吟,“知道。”


    那抹紅色逐漸蔓延到了耳根,她往後退來,把化妝桌上的那一大束花塞到他懷裏,動作弧度太大,花香撲鼻,花瓣掉了幾瓣。


    “走吧,我爸媽還在外邊等著呢。”


    遮掩不住的慌亂。


    完了,她本來不打算將心事擺在明麵上的,可如今這麽一弄,即便是個傻子也能明白她對他是有感覺的。


    葛雲雀從後台出來,一直到父母挽留萊勒木再多住幾晚,她的思緒都飄到不知去了何處。


    她萬分糾結,“他挺忙的,要不然就算了,你們別逼他。”


    “我跟你爸請人吃飯,你插什麽嘴。”葛女士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去看葛雲雀,剛才不還說好了要留客人,怎麽這會兒突然倒戈。


    先前一直拒絕的萊勒木,反倒同意了,他的行李都放在後台,直接帶著一塊兒走了。


    應付完葛爸葛媽,喝了些酒水的萊勒木,洗漱完畢躺在他們精心準備的床鋪,帶著皂香的紡織物,讓人覺得溫馨、放鬆。


    他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小時前,在後台發生的那一幕。


    葛雲雀主動貼近,她親吻了他。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萊勒木想不明白,他覺得葛雲雀是個草原女子完全不同的存在,她看似性子軟,可是能處理很多棘手的事情。


    真要算起來,兩人接觸的時間並不長,他不太清楚,她是喜歡他的嗎?


    國慶節正式放假,葛雲雀的父母都不用工作,在家享受一下子女承歡膝下的福氣。


    在葛家住的這兩天,萊勒木發現了,葛雲雀和父母相處的模式非常獨特,他們不僅僅是家長和子女,更像是朋友。


    這裏的生活很美好,怪不得初次見到葛雲雀的時候,她說她想家了。


    那個時候的她,一定特別想念這個溫暖的家。


    可她留在阿勒屯好幾個月的時間,除了那次之外,再也沒有提到迴家的事情,她為了能夠提高村民的收入,想要帶給其他人幸福,甘願犧牲了自己的小家庭幸福。


    萊勒木眼中,葛雲雀的形象變得高大起來。


    而他心心念念的阿勒屯,此刻正忙得熱火朝天。


    “別休息了,你看那田裏還有這麽多哈密瓜,咱們要不過去幫忙,這都得忙到什麽時候去。”徐漫推了推躺在車後座一排休息的小楊,她說話的時候哈欠打個沒完沒了。


    就這麽幾天時間,她的黑眼圈都更深了,堪比國寶的程度。


    小楊翻了個身,佯裝沒有聽見,他都快累成牛馬了,下地的時候雙臂發酸,上車的時候雙腿發軟,真是當他的命不是命。


    “那你再睡會兒就過來。”徐漫實在是喊不動他,沒法子,還是得下地幹活。


    最初簽合同的時候,也沒說還得下地幹農活啊。


    徐漫此刻是欲哭無淚,就算不想幹,那也得下地,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哈密瓜都爛在地裏。她們忙活了三天了,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起來去村委會集合,再一同開車去瓜田收瓜,隻有吃中午飯的時候才能稍微歇一會兒。


    太累了,徐漫第二天的時候走路沒站穩,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哈密瓜,把瓜踩爛了不說,她自個兒還摔了一跤,腦袋撞到哈密瓜上冒出一個青包。


    村委會的幾個村委幹部都來幫忙,人手還是不夠,多虧徐漫在村務治理平台上發了個征集令,又用熱情值免費召集了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過來。


    努爾夏提村主任的小舅子也來了,他會開車,可以把哈密瓜都運到其他地方的水果商那裏。


    “要是有自動采收的機器就好了,咱們坐在機器上邊,隻需要按動按鈕,那機器自動采收,還不傷哈密瓜,肯定比咱們挨個采收的效率高多了。”對於徐漫提出的這個假想,其他人都表示讚同,恨不得立即就有科學家發明出這個采收機器,這樣瓜農就能夠省下很多心力了。


    蘿珊把一個哈密瓜放在袋子裏,緩慢地直起身子,酸爽的滋味頓時湧向四肢百骸,她這腰杆都快挺不直了,沒想到隻是撿個瓜也這麽累人。


    她忽然想起園區不是有科技公司入駐,沒準兒去問問就能有收獲。


    “書記……”


    蘿珊剛開啟了話頭,就被袁鬆打斷,“我去問了,自動采收機器都是針對比較小的蔬果,比如說蘋果、葡萄、藍莓等,咱們這哈密瓜太大了,沒有合適的機器。”


    “唉,即便是有,估計借機器費用也要不少。”蘿珊繼續忙著采收,頭都沒怎麽抬。


    袁鬆幫忙把一大袋子的哈密瓜全部裝好,然後和一個年輕小夥子一塊兒抬出去,放在大貨車的下麵,自然有其他人來接力。


    大家各司其職,按照之前的分工把事情做下去。


    不行啊,還有多哈密瓜,要是純靠人力,這估計還得多花費幾周時間才采收的完。剛才蘿珊和袁鬆書記的話被徐漫聽在耳朵裏,她想起來葛雲雀和樹夏科技公司的阮舒揚關係似乎很好,要是能找對方幫個忙,沒準兒這事就成了。


    徐漫心裏有了想法,這幹活也就變得更加積極,恨不得早點到吃飯時間,她就能去聯係一下葛雲雀。


    她倒是想現在就去找人辦事,可沒辦法,袁鬆主任發了話,大家都把手機統一歸置,省得想東想西幹活沒勁兒,等到吃飯的時候再解決其他公事。


    現在任何事情都沒有搶手哈密瓜重要,必須要**協力,大家的勁兒都往一處使才能辦好事情。


    要不現在就去找袁鬆書記說一聲,徐漫才走了沒幾步,就趕緊迴去,她隻是有了個想法而已,畢竟樹夏科技公司不是葛雲雀開的,萬一說了也不成事,反倒會讓人看笑話。


    到底是一個公司的人,她還是給自己和葛雲雀留點臉麵。


    能成就成,實在是解決不了,那隻好還是靠人力去解決。


    在徐漫主動想法子的時候,村委會的幹部也沒有閑著,袁鬆書記在工作群裏向其他村的幹部求助,甚至還找到了上級領導,向上表達了需求一批自動采收機器過來的想法。


    可是機器不便宜,而且大多數都是用來采收蘋果的,不一定能適合采收哈密瓜。


    這幾天急得村委會的幾個幹部嘴皮子都快說幹了,就連蘿珊也上火,額頭上冒出一顆紅痘痘,迴家遲了,丈夫詢問她到底怎麽迴事。


    “先前我們村委不是進行農田試點改革,將一部分小田合並成大田,合作的瓜農現在哈密瓜滯留在地裏,急需要采收,一旦錯過上市季節,哈密瓜的價格會大打折扣不說,最後忙活一年能不能收迴成本都不知道。”提到這事兒蘿珊就愁得睡不好覺。


    她新婚丈夫端來一盆洗腳水,脫了襪子,兩人坐在一塊兒泡腳。


    “現在不是有自動采收的機器人了,想法子借幾個,總比你們現在全靠人力采收要好得多。”


    “怎麽沒去借,一來機器不適合采收,二來是借機器太貴了,光是一台機器租借一天就上千塊錢的費用,你想想,咱們賣一公斤瓜才兩塊錢,得賣多少瓜才能迴本。”


    “仔細算下來確實是不劃算。”蘿珊丈夫跟著別嘴,他是縣裏鹽廠的管理一員,比蘿珊年紀稍大一兩歲,讀過大學,和她能夠說得上話。


    蘿珊直接躺在床鋪上,長長歎口氣,“能挽迴多少損失就盡量挽迴吧,我看是沒法子趕在水果合作商約定好的日期前交出瓜了。”


    她這幾天的辛苦都被丈夫看在眼裏,見她發愁,他便想法子,琢磨了半晌,盆裏的熱水都不燙了。


    總算是想出了個主意。


    “這樣吧,你讓你們村書記來我們鹽廠裏借些機器迴去,雖說不能幫忙自動采收,可好歹能幫你們運輸一下,省些人工力氣,機器能直接把袋裝好的哈密瓜一路運送到貨車上,你們就負責采收和裝納,輕鬆得多。”


    這倒是個好法子,多少能省點力氣。


    蘿珊挺直身子坐了起來,力氣一大,竟然直接把水盆打翻,地上全都是水。


    “這個法子好,我這就去找袁書記,不行,還得把努爾夏提主任喊上一塊兒,他年紀長,認識的人更多。”


    次日一大早,蘿珊就把丈夫給出的主意和兩位說了,得到了雙方一致認可,連忙一同去縣裏鹽廠找人借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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