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貴的媽媽生了,是個男孩兒,陳風心裏特別高興。他家從爺爺來到劉家溝,爸爸和他這兩代人都是單傳,現在他有了第三個兒子,表明陳家從他這開始已經人丁興旺起來,讓他自內心裏往外感到高興。他樂嗬嗬地招唿著每一位前來祝賀的親友、前後左右熱情道喜的鄉鄰。他暗自思量,孩子滿月時,是不是熱熱鬧鬧地給三兒子辦一場滿月酒?他看著躺在媳婦身邊胖嘟嘟的兒子,滿臉喜色的對媳婦道:“孩子滿月時,我想給他辦一場滿月酒,你看呢?”


    媳婦看著樂嗬嗬的男人,放低聲音迴答說:“不好吧。寶誌弟弟這才剛走幾天。。。。。。”她和寶誌是同一個太爺爺的叔伯姐弟。


    是不太好,陳風也是剛剛得了大胖兒子,心裏被滿滿的幸福充塞著,就忘了這事兒。此時媳婦提起來,他就覺得自己說的不妥:“那就不辦,不過孩子滿月時把你大哥、二哥家人都請過來,咱自己家樂嗬樂嗬。”媳婦自然歡喜陳風的決定。


    三嬌和妹妹圍在小弟弟旁邊,三嬌:“爸、媽,快看小弟弟嘴在動呢。”


    睡眠中嬰兒吃奶時的動作非常可愛,媽媽笑著說:“你們小時候也是這樣。”


    “媽,小弟弟叫啥?起名了嗎?”三嬌問道。


    媳婦望著陳風,陳風也望向媳婦,是呀,還沒給孩子起名呢。兩個兒子叫大貴、二貴,兩個女兒叫三嬌、四嬌,按這個順序排下來這個三兒子應該叫五貴。


    “五貴、五貴,陳五貴。”陳風嘴裏念叨著,媳婦聽了說:“這個名不好,五貴、五貴的說出去就像無貴,不好聽。不如叫金貴呀、玉貴呀,叫出去好聽,也吉利。”


    陳風也覺得叫五貴不好聽,於是順從媳婦的意思:“那就叫金貴。”


    每天,家裏活少,鐵山就隨同二貴和鐵成去山上放羊,下山時會背一捆割好的柳條或荊條;家裏活多,就把羊交給二貴和鐵成,晚上再接迴來。空閑時,他也會看看書,練練字,不至於把學過的東西都忘掉。練字沒有紙,他就把剝苞米時下來的苞米皮子攢起來,然後用木板把苞米皮子壓平後當紙用。他還把《百家姓》《三字經》抄寫在苞米皮子上,拿給二貴和鐵成,教他倆能認能寫。


    皇天不負有心人,寶加經過無數次的編了拆、拆了編,以及無數次的失敗後,編出來的筐子、土籃子不但堅固耐用,而且還很好看。久違了的笑容在他的臉上露了出來,他確信,自己編的筐子、籃子拿到集市上去賣,質量和外觀不會有任何問題。


    今天是黃家灣集市的日子,鐵梁和鐵山哥倆要把爸爸編好的筐子、籃子挑去集市上賣。妹妹鐵香也要跟著去玩,她說想姥姥了,媽媽哪能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出去散散心也好,就同意了。臨走時媽媽叮囑鐵梁:“先到你舅舅家,筐和籃子一樣給你舅舅家留兩隻。”看到鐵梁點頭,接著囑咐說:“要聽你舅舅的話,遇見有人買時千萬別太死板,價錢差不多就行。還有,別忘記買鹽。”


    鐵梁挑著重一些的籃子,鐵山挑著輕一些的筐子,鐵香穿著過年時的新衣服,蹦蹦跳跳的跟在兩個哥哥的旁邊。自從爸爸受傷後,家裏的氣氛就變得沉悶而壓抑,大哥再一出事早亡,沉悶壓抑的氣氛就更加強烈地籠罩著全家人,連屋子裏的空氣也比屋外凝固了許多。今天能跟著兩個哥哥去姥姥家、去集市上看看,鐵香別提有多高興了。她就像是剛剛學會飛翔的小鳥,一會兒跑在鐵梁旁,一會兒跟在鐵山邊,嘰嘰喳喳的連說帶問個不停。一會兒又跑到路邊山坡上,采上一朵又一朵紅色的、黃色的、或紫色的各色野花,跑迴來舉到鐵梁、鐵山的鼻子前,問二哥、三哥香不香。鐵梁、鐵山哥倆也受到妹妹的感染,心情好走的就快,兄妹三人說笑著,很快就到了姥姥家。


    姥姥看著站在身前的鐵梁兄妹,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她摟過鐵香,高興的眼淚竟掉了下來。嘴裏還叨叨著:“都長這麽高、這麽大啦。好,好,你奶奶、爸媽還好吧?”


    “奶奶,別嘮叨了,我和鐵香還想去集上玩呢。”表妹在一旁著急地說道。”


    “去玩,都去玩。”姥姥笑眯眯地看著孫女,馬上鬆開外孫女,高興地說道。


    鐵梁要給舅舅家留下筐和籃子,舅舅不同意,鐵梁說是媽媽讓留下的,他得聽媽媽的,就求救地看向姥姥,姥姥同意留下後,舅舅也知道是姐姐的心意,就不再堅持。


    集市離舅舅家不遠,就在村外的河道旁邊,是附近幾十裏、十幾個村屯唯一的集市。舅舅帶著鐵梁幾人找好了地方,擺開筐籃,就等客人前來交易。


    此時集市上已是人來人往,賣油果子的攤前、吹糖人的挑子旁已有孩子們在圍觀。表演皮影戲的招徠客人的鼓樂聲,售賣各種物品的叫賣聲,剃頭人鐵夾子喚頭的嗡嗡聲,此起彼伏。林娟和鐵香早已手牽著手,跑進人群中去啦。


    “這是誰的土籃子,咋賣的?”有人停下來問。


    “哎,這不是楊屯老楊大哥麽?來趕集了。”舅舅上前熱情打著招唿。


    “是黃老弟呀,我來買點兒吃的用的。”老楊大哥和舅舅顯然是熟人,他指著地上的筐籃問:“這些都是你編的?”


    “我那會這手藝呀,是我姐夫編的,保你結實耐用,你看,”舅舅說著伸出一隻腳踩在土籃子裏,手握籃子梁用力拽了幾下:“你要買就按平時的價錢。”


    “行,”老楊挑了兩隻土籃、一隻筐,就解開衣襟摸出一把奉票,數了數遞給舅舅。舅舅數過後,對老楊晃了下手上的票子:“正好。”說完遞給鐵梁,囑咐鐵梁收好了。


    老楊和舅舅拿出煙袋,相互謙讓後抽了起來。老楊說:“這叫啥日子,真他媽不好過,奉票越來越不值錢啦。”


    舅舅感慨著接道:“可不是嗎,一大把票子買不來多少東西。哎,世道不好,聽說現在關裏到處都在打仗呢,那裏人的日子更不好過!”


    老楊吐出一口煙:“是啊,和他們比,咱這兒還算是太平的,圍,你聽說了嗎?”老楊看了眼四周,湊近舅舅低聲說:“前天夜裏,高家村的高大戶家被胡子搶了。”


    “我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道被搶了些啥?”舅舅也是小聲應和道。


    “到底被搶了啥誰知道啊?隻聽說被搶了不少銀元。”老楊說著磕了下煙袋鍋,別在腰上:“好了,不說了,我還得逛一逛,有空兒咱哥倆再聊。”


    “好,有空來家裏串門。”舅舅客氣著打著招唿。


    快近中午時,集市上的人就漸漸的少了起來,鐵梁挑來的土籃子都賣了出去,隻剩下三隻筐子無人來問。鐵梁想著該去買鹽了,就招唿鐵香和林娟與他一同去。他無意中看到妹妹和表妹路過賣油果子攤時的情景,就想著賣完筐籃給妹妹和表妹買一點,解解饞。為了妹妹,就是迴去媽媽埋怨他亂花錢也沒關係。所以買完鹽就把鐵香和林娟帶到油果子攤前。問過價錢,買了半斤油果子,遞給鐵香和林娟說:“吃吧,給你倆買的。”


    快散集了,剩下的筐子也無人來買,鐵梁幾人就隨舅舅迴家去。舅舅、舅媽和姥姥留鐵梁哥仨吃過飯再走,鐵梁說怕爸爸、媽媽著急,說啥也要馬上迴去。舅舅見拗不過鐵梁,非常的生氣,可也沒有辦法。姥姥和舅舅囑咐了鐵梁幾句,就放他們哥仨迴去了。


    從舅舅家出來,鐵山往學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倏地自心底冒了出來。莫名其妙地,這種空落落的感覺讓鐵山很不好受,也讓他內心裏的情緒變得煩躁起來。鐵梁發現鐵山從舅舅家出來就沒說話,以為弟弟可能是餓了,就問弟弟:“鐵山,你咋不高興,是不是餓了?”


    “不餓,我是想起了以前上學時的一些事,心情不好。”鐵山向二哥解釋道。


    “二哥、三哥”鐵香從兜裏掏出油紙包著的油果子,那是她沒舍得吃,特意給二哥、三哥留下的,油果子在她兜裏揣的已是皺巴巴的,她從中間一撕兩半,遞給二哥、三哥。


    鐵梁和鐵山看著鐵香遞過來的油果子,愣怔了片刻,鐵山先反應過來,他接過一半,把另一半推迴給鐵香:“我和二哥都不餓。這一半你吃,這一半我和二哥分。”說完他把那一半的油果子再一分為二,把二哥的那一小塊直接塞進二哥的嘴裏,自己的那塊也扔進嘴裏。


    兄妹三人吃完全笑了,笑聲在靜寂的山野間傳出去很遠。鐵香對著眼前的山峰:“啊——”長喊了一聲,側耳聽著自己的聲音在山穀間迴蕩,慢慢消失在遠方。她望著四周空蕩蕩山野問:“三哥,你天天一個人上學,害怕嗎?”


    “剛開始害怕,時間長了就不怕了。”鐵山說著就向二哥和妹妹炫耀起來:“後來我上學都是早上跑著來,晚上跑迴去,中間一歇都不歇呢。”


    “你就吹吧,這段路有十裏還多呢,你能一歇不停跑下來?”鐵梁認為鐵山在吹牛。


    “不信咱們比一比。”鐵山看著二哥,見二哥點頭,就說:“我在這裏等著,你和鐵香走到前麵那個拐彎處,咱再一起跑,我保證在進村前追上你們倆。”


    鐵梁看著腳下到拐彎處的距離,估量最少也有一裏多地,就同意了:“你在這等著,我給你擺手咱再一起跑。”說著便和妹妹向前走去。


    看見前麵二哥已擺起手,鐵山揮了揮手跑起來。他沒有急著去加快速度——他現在對跑步有了更深的理解,要想跑的速度快、跑的時間長,除了要有好的體力外,還要有好的心態。二哥沒跑過,怕輸,開始跑時肯定要用全力,所以他一點兒也不著急。跑過拐彎處,就看得見二哥和妹妹了,他發現和二哥之間的距離不僅沒有拉近,反而拉開了一些。前邊的鐵梁笑了:看你怎麽追上我。後邊的鐵山也笑了:二哥開始跑的越快,往後會跑的越慢,看來不用到村口就能追上二哥。


    果然,鐵梁和妹妹剛開始跑時還不覺得累,可是跑著跑著就氣喘噓噓起來,速度也是越來越慢。鐵山在後麵跑的是不快也不慢,在離村口還很遠時,他就追上了鐵梁和鐵香。


    鐵山贏了二哥,心裏喜滋滋的。鐵梁輸了,心裏卻沒有一絲的芥蒂,反而為鐵山感到高興。家裏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給他的觸動最大,也最深,讓他在一夜之間明白了許多、也長大了許多。待氣喘平複後,鐵梁對鐵山說:“喲、行啊鐵山,你贏了,好好練,說不定下一次我能贏你。”


    奶奶的身體狀態非常差了,每天隻能吃很少的一點稀飯,行動愈加遲緩起來,臉色也是更顯蒼白。有時,鐵山為了讓奶奶開心,就給奶奶背一段書,可奶奶的眼神裏卻是缺少了往日的神采。一家人看著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神色也越來越差,都為奶奶擔心,但卻是毫無辦法,家中歡樂的氛圍也便日漸減少。


    一天晚上,奶奶睡著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奶奶走了,就這樣靜悄悄地走了,帶著好多好多的遺憾——她還是沒能活到七十歲,也沒能看到孫子娶妻生子,讓她過上四世同堂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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