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晚又病了。這一病,竟燒了一天一夜,等醒來的時候薑也的後事早都已經被處理完了。是冷楓覺得有些愧對她,幫忙收殮了薑也的屍體。


    夜色如墨,沈晚晚坐在房頂上,目光呆滯一臉呆怔茫然,臉上布滿斑駁淚痕,青磚冰涼,看著燈火闌珊的涼城,心更是一層一層的冷透。和薑也、司馬玉龍、陸繹在一起的一幕幕都浮現在腦海裏,尤其是薑也死前的一幕,揮之不去。


    冷楓站在沈晚晚的不遠處,生怕她做出什麽事。


    燕子謹進了院子,就看到一身淡粉色衣裙的沈晚晚,頭發披散著,臉上未施粉黛,容顏白暫清秀,雙眸透滿清冷和悲傷。


    燕子謹抬手擺了擺,冷楓上前低頭和沈晚晚說了什麽,然後扶著沈晚晚的手從房頂上一躍而下。


    沈晚晚轉頭迴了房間。


    燕子謹看向旁邊的侍女,詢問道:“小姐用了晚膳麽?”


    “用了,喝了些粥。”


    “吃藥了麽?”


    侍女低頭,看了眼沈晚晚道:“小姐,不肯吃。”


    “拿藥去。”


    “是。”


    燕子謹端著藥,溫柔道:“你昨日發了熱,身體還沒好,乖,把藥吃了。”


    沈晚晚臉上滿是淡漠和冷靜,她擁有著一張極其精致的小臉,這小臉上沒有什麽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猶如深潭般的寧靜,那琉璃般的眸子輕輕閃動,那種感覺,就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夠吸引她停眸凝視。


    燕子謹苦口婆心地哄了許久,可無論他怎樣費盡唇舌,沈晚晚始終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裏,毫無反應。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燕子謹的耐心逐漸被消磨殆盡,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


    隻見他猛地端起桌上那碗藥,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毫不猶豫地大步走到沈晚晚麵前,一把捏住她嬌嫩的臉頰,俯身便吻了上去。沈晚晚猝不及防之下,拚命掙紮起來,但無奈力氣太小,根本無法掙脫燕子謹強有力的束縛。


    慌亂之中,沈晚晚狠狠咬向燕子謹的嘴角,頓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燕子謹吃痛,不得不鬆開了手。他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嘴角滲出的鮮血,眼神卻依舊堅定而冷漠。


    緊接著,燕子謹再次將手中的藥碗遞到沈晚晚麵前,語氣低沉地威脅道:“快把藥喝了!不然下次我還是會用這種方式喂你。”


    沈晚晚憤怒地瞪了他一眼,眼中閃爍著淚花和不屈。但最終,她還是緩緩伸出手接過藥碗,一仰頭將碗裏苦澀的藥水全部灌進了口中。


    看到沈晚晚乖乖吃下了藥,燕子謹緊繃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房間。


    此時,燕子謹的真實身份已然公之於眾,整個沂州三城都知道了他並非真正的沈巍。這個消息猶如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引爆了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不滿與怒火。各地紛紛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暴亂,民眾們群情激奮,齊聲高唿著要反抗燕子謹的統治。


    就在這動蕩不安的日子裏,一天清晨,燕子謹早早起身來到沈晚晚的房中陪伴她一起用過早膳。之後,他便匆匆忙忙地率領軍隊趕赴錦城平定叛亂。


    沈晚晚靜靜地坐在桌前,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燕子謹身影,心情複雜難言。這時,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雙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輕聲說道:“小姐,該吃藥了。”


    沈晚晚微微皺起眉頭,眼神有些躲閃地瞥向那碗黑漆漆的藥。隻見那藥水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她遲疑片刻後,終於鼓起勇氣伸手去端那藥碗,但不知為何,手竟不聽使喚般顫抖起來。就在她快要將藥碗端到嘴邊時,突然一個失手,藥碗直直地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破裂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瞬間打破了房間裏原本的寂靜。正在院子門口的冷楓聞聲而動,快步朝這邊走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被猛地推開,冷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旁的侍女見狀,嚇得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不停地哆嗦著。冷楓目光淩厲地掃過滿地狼藉的藥碗和灑得到處都是的藥液,然後轉頭對侍女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再去端一碗來!”


    侍女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匆匆忙忙地下樓而去。冷楓則站在原地,緊皺著眉頭,一臉陰沉地看著地上那破碎不堪的碗片。然而此時,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沈晚晚。


    沈晚晚怔怔地望著地上那些碎瓷片,仿佛它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溫暖的東西。她緩緩蹲下身子,伸出顫抖的右手輕輕拾起其中一塊較大的碎片。當她抬起頭時,正好看見門口那個背對著她的冷楓。刹那間,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迴憶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薑也臨死前那痛苦扭曲的麵容不斷在眼前閃現。沈晚晚隻覺得心如刀絞,難以忍受。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碎片,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纖細的手腕劃去。鋒利的邊緣輕易地劃破肌膚,鮮血頓時湧出,順著手臂流淌而下。一陣劇痛襲來,沈晚晚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但與內心深處的傷痛相比,這點肉體上的疼痛簡直微不足道。


    想起薑也所遭受的苦難,沈晚晚心中的悲痛愈發強烈。她咬咬牙,再次舉起手,狠狠地又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緊接著又是一道、兩道……左手的衣袖很快就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這時,一直站在門口的冷楓忽然嗅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濃濃血腥味。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迴過頭,映入眼簾的竟是沈晚晚手持碎片瘋狂自殘的場景。冷楓臉色大變,來不及多想便飛奔進屋內。


    “小姐!”冷楓大喊一聲,衝到沈晚晚身旁。


    沈晚晚麵色蒼白如紙,目光緊緊地盯著門口那個急匆匆跑進來的身影。她強忍著身上傳來的陣陣劇痛,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那塊鋒利的碎片,徑直抵住了自己纖細的脖頸處。她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充滿了決絕之意:“別……過……來……”


    冷楓見狀,心中猛地一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瞬間被恐懼和擔憂所填滿。他緊張無比地注視著沈晚晚那微微顫抖的手,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做出無法挽迴的舉動。就在這時,原本去端藥的侍女也驚慌失措地跑進了房間,當她看到眼前這一幕時,整個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冷楓心急如焚,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猛地迴過頭,對著那名侍女大聲吼道:“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去找大夫來!”侍女這才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冷楓再次轉過頭看向沈晚晚,隻見她那身淡紫色的蘿裙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將近一半,觸目驚心。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一般,疼痛難忍。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輕聲說道:“小姐,您千萬別做傻事啊,有什麽話咱們可以慢慢商量!”


    沈晚晚微微抿了抿那毫無血色、幹裂起皮的嘴唇,艱難地開口問道:“楚國主他們……可還好嗎?”


    冷楓趕忙點了點頭,迴答道:“自然無事。援軍及時趕到了,我們也就沒有繼續追擊下去。”聽到這個消息,沈晚晚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欣慰,又有一種深深的釋然。


    然而,就在眾人都以為事情有所轉機的時候,沈晚晚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握著碎片朝著自己的脖頸狠狠劃去。刹那間,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噴湧而出,濺灑在了周圍的地麵上。冷楓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沈晚晚,並迅速伸出右手死死地捂住她脖頸處那不斷流血的傷口。


    冷楓滿臉驚恐地瞪大雙眼,歇斯底裏地嘶吼著:“來人啊!快來人啊!”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迴蕩著,仿佛帶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幸運的是,大夫來得異常迅速。當他們匆匆趕到時,看到沈晚晚麵色蒼白如紙,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大夫們急忙上前檢查她的傷勢,經過一番仔細的診斷,發現傷口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所幸並不太深。


    此時的冷楓已經渾身浴血,他焦急地望著正在診治的大夫,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待大夫稍稍起身,冷楓便迫不及待地衝上去,連聲問道:“怎麽樣了?她到底有沒有事?”


    大夫輕輕地點了點頭,寬慰道:“公子莫急,幸而這傷口不算太深,性命已然無憂。隻是傷者失血過多,身體較為虛弱,需要精心調養,多多進補才行。”


    聽到這裏,冷楓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略微放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迴想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真真是被嚇得半死。


    而就在這時,燕子謹也聞訊趕迴。當他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頓時怒不可遏,大發雷霆。隨後,他下令對冷楓和那侍女各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懲罰過後,燕子謹擔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特意挑選了四名機靈乖巧的侍女,吩咐她們日夜輪流守護在沈晚晚身旁,一步都不許擅自離開,務必確保她能夠安心養傷。


    沈晚晚就這樣被關了許久,久到不知何夕,這日燕子謹終於同意讓冷楓帶她出去走走。


    沈晚晚一身鵝黃色素錦裙,頭戴木蘭玉簪,耳飾都沒有帶。身後跟著四個侍女,還有持劍散發寒氣的冷楓,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餛飩啦!餛飩!好吃的餛飩!”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日同司馬玉龍一起吃餛飩的店。


    往事一幕幕浮現,卻物是人非。


    見沈晚晚站在街邊不動,冷楓擔心上前詢問。


    “小姐,怎麽了?”


    沈晚晚像雕塑一般呆愣愣地看著那對做餛飩的老夫妻,丈夫如同一個熟練的工匠,揉麵、捏餛飩,動作行雲流水;妻子則宛如一個溫柔的天使,在一旁輕輕地擦拭著丈夫額頭上的汗水。生活雖然並不富裕,但他們卻如同一對恩愛的鴛鴦,過得幸福無比。


    “小姐。”


    冷楓又提醒了一句。


    “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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