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問你,嬴畟是什麽時候讓你盯著皇嗣來的。”蕭皖問他,都是聰明人,一下子就能聽得懂其中的意思。


    蕭皖要問的是嬴畟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鳳儀宮放手的。


    “早在小殿下出現之前。”唐鈺說完,看著蕭皖又沉寂下來的動作,又跟著補了一句,“在您與皇上出宮那日之後。”


    周遭安靜了片刻,蕭皖抿著唇,沒有接著說話。而唐鈺也沒再看蕭皖,伸出手繼續安撫著皇嗣,把他不小心粘在手上的墨汁擦掉。


    “你還稱他殿下?”蕭皖忽然開口道。如今嬴畟登基,這小孩算是他弟弟,還稱作殿下其實是不妥。


    “皇上說無所謂了,過往怎麽稱唿他,如今就怎麽稱唿了。”唐鈺把髒了的帕子拿迴來,看著皇嗣逐漸穩定下來,收迴了手。從兜裏掏出一塊麥糖,遞在他手裏。


    “嗯。”蕭皖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乖乖扒著糖衣的孩子,他是個聰明的,至少要比他展現出來的要聰明,不過嬴畟既然想留著他,那她也管不著。


    兄弟倆長得很像,除去眼睛,分明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二人很巧的都長得很像先帝,不過嬴畟要更像一些。


    嬴畟最像先帝硬朗的臉,一眼瞧上去的殺伐氣,不過眼睛卻更像他母親,生了一雙柔情似水的水藍色眼眸。皇嗣眉眼更像先帝,麵上卻比先帝更柔和幾分。


    不過乍一看,這皇嗣分明就是小一號的嬴畟,隻不過不是水藍眼睛罷了。


    “嬴畟怎麽總是收別人的孩子。”蕭皖看著皇嗣,帶著點譏諷的開口了。


    而她這話一出,唐鈺一下震驚的看著她。而蕭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還是盯著皇嗣看。


    他看著她想伸手去摸摸皇嗣這張很像皇帝的臉,可還沒碰見,那孩子就又要咧嘴哭起來。唐鈺剛要開口勸阻,蕭皖就把手收迴來了。


    不光收迴了手,還往後走了兩步,躲到了窗沿的死角裏,讓皇嗣看不見她。


    “罷了,我且先迴宮了。”蕭皖擺擺手,隨後一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


    雨夜過後,第二日陽光正好。陽光一照,溫涼的空氣深吸一口著實讓人清醒。泥土被打濕翻上來氣味混雜著青草香,宮中草地中已經有嫩芽開始悄無聲息的冒出來了。


    養心殿中緊閉一夜的窗欞也微微開了一些,放出些許生機進去。霍薪照顧著才剛蘇醒的皇帝,捧著溫茶供皇帝漱口,隨後再奉上清茶給皇帝潤喉。


    “皇上,感覺如何了?”霍薪問著,看著嬴畟還是有些蒼白的臉透露出些許紅色,應當是還沒退熱。


    “還好,不算大事。”嬴畟喉嚨裏被燒的幹澀,接連喝了兩杯清茶才稍稍緩過來。水藍色的眼睛裏爬著血絲,高熱緩解但還沒徹底退下,暗毒燥熱的連帶著身上都滾燙的,


    “可都準備好了?”嬴畟開口問向霍薪。


    “迴稟皇上,都已經安排好了,魏清豐已經下獄陳詞,姚府魏府都已經查封,連帶著過往收集的證據一並判罰。”霍薪把一邊寫好的呈辭遞給嬴畟,嬴畟接過手中緩緩的看完了一遍。


    嬴畟合上了呈辭,隨後難忍的輕咳了兩聲。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臉,好像是迴憶起什麽,臉色變得有點差。不過現在摸上去好像並沒紅腫之感,放下心來,把手撂下了。


    霍薪看著皇上的動作,忍住了沒有多嘴。


    “她呢?”皇帝問道。


    “昨日皇後娘娘去了承乾宮裏,出來之後去了小殿下那裏。”霍薪把錦衣衛報上來的消息對著嬴畟說一遍,連帶著她殺海玉,嚇哭皇嗣零零碎碎的都說了。


    “嚇哭了?”嬴畟有點意外,他這個年幼的皇弟應當是不會被人嚇哭的性子,估計著是為了引人過來,看來是真的很害怕蕭皖。


    想到這,不免覺得有幾分好笑,他用手捏捏眉心,緩了緩神。


    這個長命鎖他知道,還是蕭皖當著他的麵從皇嗣手中搶過來的,當時他在場,皇嗣倒是沒怎麽大哭,反而還算鎮定,哆嗦著把脖子上掛著的小金鎖任由蕭皖扯下去。


    現在迴想起來,蕭皖對他來說,的確是像傳說怪物一樣恐怖吧。畢竟從皇嗣見到她開始,她就一直在殺人。


    “是,皇後娘娘不招殿下喜歡。”霍薪說著,也不免帶上幾分笑意,伺候著嬴畟起身。


    “她那麽頑劣,能喜歡上她就怪了。”嬴畟哼哼著跟著霍薪貶低著蕭皖,由霍薪攙扶著從榻上坐了起來,自己彎腰把地上的木屐趿在腳上。


    “叫人備水,朕要沐浴。”昨夜身上大汗淋漓,現在難受的緊。嬴畟起身,腦袋還是有些眩暈,站在原地緩了緩。


    “早備好了皇上,臣就在外,您隨時喊臣。”霍薪扶著他從聯通浴室的長廊過去。皇帝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霍薪每次在皇帝沐浴時候都是等在門口。


    “嗯。”


    *


    清晨時鳳儀宮寢殿還一片寂靜,皇後娘娘還未起。


    昨夜娘娘迴來時慧兒並沒有發覺,還是等著禾玔迴宮之後慧兒才發現宮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慧兒看著二人身上都是一身血腥氣,趕忙去燒水備好了熱水供她們沐浴,至於為何染的一身腥臊,慧兒一句沒問。


    直到今早,慧兒還在庭院中灑掃著,就看見禾玔姑姑先醒來了,她過來接過了她手裏的水桶,毫不費力的就搬走了,招唿她去幹點輕巧的活,地她來拖。


    “姑姑,娘娘還沒起嗎?”慧兒小聲的問她。


    “嗯,昨兒娘娘累著了,你別去打擾她,沒睡醒的娘娘很可怕的。”禾玔故作出咬牙咧嘴的樣子。


    “那娘娘何時能醒?”


    “估摸著也快了,估計過半刻鍾吧。”禾玔隨意說著,把水桶中的水倒進水缸中。


    “那女婢先去給娘娘溫粥,還有藥膳。”昨兒霜卉交代她的,慧兒扔了手裏的掃把就往小廚房跑去了。


    禾玔從地上把她扔掉的掃把撿起來,正準備接著掃地,就聽見寢宮內傳出了些許動靜。把掃把立在牆邊,自己進去伺候蕭皖起身。


    幾人早膳是在庭院中用的,眼瞧著陽光心中的鬱結也舒坦了幾分。蕭皖一手撐著額角,昨日消耗太大,現在還沒緩過神,她拿著手裏的藥膳一點一點喝著。


    “娘娘,霍薪公公來了。”堪堪喝完這一碗藥膳,慧兒就從外跑進來匯報。蕭皖見此,看著慧兒領進來的人,懶懶的掀起眼簾敲了他一眼。


    “霍大人,何事啊?”琉璃色眼睛透露出疲倦,聲音也不似平常那般淩厲,此時瞧上去像在曬陽的大蟲。


    “皇上請您到養心殿一敘。”霍薪行禮,躬身說著。


    “世家的事還不夠忙活?這個時候還有空找我。”蕭皖拎著茶杯像是飲酒一般,好似已經帶著醉意。


    “娘娘,請。”霍薪伸出一隻手引路,蕭皖見了,也沒多推脫。擱下了茶杯,就隨著霍薪起身。


    “走吧。”她一身黑衣,不過今兒多披了一件厚些的外袍,外袍上繡著銀白色的竹影,束發也是一如翠竹一樣的兩隻玉簪。


    今兒的娘娘看上去,並沒有傳聞裏那般兇惡了,更像是書生氣的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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