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說得對,現在哪裏都是流民,還不如先進山避一避。說不定過些時候皇上就讓人來救助咱,那時再出來豈不是更好。”


    帳篷裏氣氛別扭到詭異,徐翠珍受不了了,直接敞開表明自己態度。


    孩子大伯他們是慘,她是同情,可決計不能再迴去和他們攪和不清。


    冤大頭她不當了!


    “除了跟著阿禾,我已別無去處。”陶楚傑短短一句話,聽得人心酸不已。


    “我也不去宜州!雅宸也不去!”陶雅雯沒有那麽多顧慮,娘都開口了那還等什麽。強拉著弟弟站到自個兒娘身邊,神情分外認真。


    “對!窩要跟阿禾姐姐肘!我也要學本事保護奶奶!我不肘!”陶雅宸掙脫姐姐,哭著跑到崔婆子跟前,衝進奶奶懷裏哭得不能自抑。


    “好孩子,奶奶不跟著你們還能去哪兒,奶奶不走。”崔婆子聞言眼淚奪眶,撫摸著陶雅宸的後背小聲哄著。


    “當真?阿奶可莫要騙我。”陶雅宸抽噎著抬頭,小臉上涕泗橫流。


    “不騙,奶奶有你們就夠了。”崔婆子嚅動嘴唇,除了跟著阿禾自己還能去哪兒?用的上自己時就是娘和阿奶,嫌拖累就不聞不問。


    以前是怨,現在怕是恨了。


    還是離開的好。


    “樹大分枝,咱們陶家也是時候分爐生灶了。”陶三之這才上前輕聲安慰。


    他心裏的難過不亞於娘,手足之情怎能說割舍就割舍。


    隻不過難過勁兒早就過了,在他們拋下娘獨自隨村長避難時,在萬事都推自己上前時,在娘和大哥名聲之間毫不猶豫拋棄娘和自己這房時。


    沒有阿禾,他覺得自己遲早也會為了妻兒提出分家,阿禾隻是讓事情提前而已。


    或死亡或離心,碎鏡難重圓。


    “我曉得的。”崔婆子彎腰緊抱孫子,下巴抵在陶雅宸的發頂上,眼神終於實實在在地落在楚禾身上。


    不該優柔寡斷讓阿禾為難。


    但凡幾個兒女心中有她這個娘,自己也不會跟著阿禾離開蕁子灣。


    就這樣吧。


    吳婆子小聲打起了唿嚕,韓安兒也模糊囈語,夜已深,眾人這才各自歇下。


    陶楚傑一聲不吭地抱著席子出去守夜,陶三之拿了刀具隨後出帳。


    黑暗中,楚禾坐起,輕聲開口,“對不起阿奶,再不走,我怕自己真忍不住給他們個痛快。”


    窸窣動靜頓住,過了好久,一隻蒼老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穩穩握住楚禾手掌,“阿奶都知道,阿奶讓你失望了。”


    “是我沒有考慮您的為難和感受 。”


    “好孩子,當斷則斷,是我太貪心。”


    話語幾不可聞,崔婆子手上略微用力,楚禾順勢倒下,一老一小緊握著手安睡。


    今年露水來的格外早,剛入秋,地麵草上就凝出點點早露。


    崔婆子披著衣服燃爐做湯,吳婆子打著哈欠打下手,“今早涼了好多。”


    “入秋天氣反複無常,別看這會兒涼,太陽一出來照樣曬得慌。”崔婆子含笑搖頭,如今已進九月,這暑氣至少還得一個月才能消退。


    眾人接連醒來,簡單漱口後就自發收拾行李。


    “喝完熱粥吧,再往前怕不能輕易做純米粥了。”


    楚禾一大早就抱著刀坐在帳前用小塊兒磨刀石反複磋磨。睡前還睡在附近的其他流民如今躲得遠遠的,連看都不敢往這邊看。


    崔婆子無奈,掀起簾子小聲叫人。


    “好,馬上來。”楚禾磨完最後一把刀這才起身,嚇得遠處人群中驚唿一片。


    陶五湧草草挖了個坑灶,拿出鐵鍋燒了個菜湯。他們一家不比小禾,那些個難民眼睛可一直沒離自家騾車。


    吃完早食,將油布擦幹淨卷好塞進板車,車駕乘著暗淡曉光再次踏上大路。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官道上的流民從未減少。不過今日路上格外詭異,所有人不停地迴頭查看,一有牲口蹄響聲就驚恐迴頭。


    “來了!她來了!快跑!”


    楚禾趕著驢車剛上官道,就看到前方幾人縮頭迴去,低聲急促地和人傳達著什麽,接著就是一陣慌亂躲避。


    待到驢車走到跟前時,四周空無一人,不過官道六七丈遠的樹叢旁都是劇烈顫動的黑影。


    “這些人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前頭發生了什麽事?”吳婆子坐在車上看的真切,不安地探頭往更遠處看。


    “阿奶,我看他們怕的是我們誒。”韓安兒撅著小嘴得意地搖頭晃腦,眼睛不受控般崇拜又敬仰地望向神態自若趕著車的楚禾。


    “這......”還好阿禾遮了麵容,不然以後被人認出來怕是麻煩,吳婆子隻能這般想。


    今日一路暢通,所過之處,所有人連滾帶爬地躲避。來不及跑的人直接跪地磕頭,嘴裏大喊著女俠饒命。


    楚禾倒也不是嗜殺之人,勒住韁繩等人爬走後才繼續趕車。


    趁著路好走,楚禾三人一路未停,三個時辰後車速才又慢了起來。


    放眼望去樹木悉數光禿,僅存的榆樹被幾個村子的人圈起來挖倒,用小刀割著根部。


    大多數人拿起帶著土的樹根,隨意在髒的看不清顏色的袖子上擦擦就往嘴裏塞,看得遠處的其他人眼熱不已。


    極少數人偷偷摸摸在路邊的溝渠裏翻找著那些口感好的。


    挑著還沒被鴉雀啄食殆盡的,拖到自家營地旁。稍微用水衝衝,用打磨得鋒利的瓦片切磨下來,丟進破瓦罐裏就開煮。


    這是家當被人搶走或者沒能帶出來的人家,他們勢單力薄,野菜樹根壓根沒有他們的份兒。


    為了活著,他們不得不忍著惡心,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們知道不能吃,所以撿到的全部的野菜葉子和老樹皮都留給孩子。沒有到最後一步,他們盡力讓後代還保持正常。


    酸臭味衝天,楚禾三人待了不到一刻就立馬上車。看著有人不懷好意地靠近,楚禾果斷劈下,杜絕一切危險。


    一連兩日,除了方便,驢車幾乎不停,過夜也是繞遠路尋偏僻地方。說是偏僻但人還是不少,楚禾一行人也隻能圈出一小塊地方,連帳篷也沒地方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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