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脫力倒了下來。

    我感覺到身上粘綢的液體緩緩滴下來,我睜不開眼睛,也不敢睜開眼睛。

    “雪心。”有一個聲音溫柔地喚我。

    我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沒有屍骨,沒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隻有一個女子,站在幾步開外,含笑地看著我。

    風拂,發揚,紫袖翻飛,眉宇間是不遜男兒的英氣與傲氣。

    她如一朵豔麗的玫瑰,地上的血腥也不過作了她美麗的注腳。

    一如初見。

    月如。

    我呆呆地望著她,被迷惑般地,輕輕喚道:“月如姐……”

    她應了聲,仰起頭,張揚地笑了起來:“雪心,你坐地上幹什麽呀,小心弄髒了衣裙。”

    我遙遙晃晃地站了起來,傻傻地看著她,目光貪婪地在她的容顏上來迴徘徊,一遍又一遍地叫:“月如月如月如……”

    “誒,你要叫幾遍啊。”月如嗔道,張開了雙臂,銀鈴般的笑聲流瀉而出,“小笨蛋,不是被嚇呆了吧?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我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伸出手去,卻僵在半空,不敢去觸碰那個明豔如火的女子。

    是幻象吧?伸出手去,這個好的笑顏就會如鏡花水月,轉眼成空。

    月如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我的手,觸感溫暖細膩。

    是實實在在的手。

    我猛地撲到了月如懷裏,嚎啕大哭:“月如姐,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真的想我?”月如低笑。

    “真的真的。”

    月如緩緩拉開了我,斂了笑:“我可不信。”

    她靜靜一看我,眉眼邊竟捎上了冷意:“若真的不想我離開,當初為什麽要放手?”

    我一愣。

    她逼近我:“若真不想我死,在鎖妖塔,你為什麽放手?讓我掉進了那無盡的虛空,萬劫不複!”

    我一步一步地退後,拚命地搖頭,開口想解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想成全靈兒和逍遙,所以就讓我死是麽?是麽?”她的手慢慢撫上了我的脖子,有眼淚,一滴一滴從眼裏流出。

    她哀哀地看著我,手上慢慢收緊:“我愛李逍遙,但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麽迴報,為什麽你們要這麽對我!為什麽為什麽!”

    “你這次是要來救靈兒的,對吧?”她纖長的手指攥緊了我的脖子,眼中是無限的淒楚,“為什麽你肯救靈兒,當初卻不肯救我?靈兒的愛是愛,我的就不是麽!我就活該犧牲麽!”

    不,不,月如姐,不是這樣,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想要辯解,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痛不可當,但她的表情比我還要痛苦,讓我忘記了掙紮,甚至連窒息的痛楚也一並丟失了。

    我的意識一點一點地流失。

    忽然,脖子一鬆,眼前的紫衣女子如灰燼般迅速飄散開來,周圍的一切迅速扭曲幻化。

    我撫住喉嚨,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再抬頭,已沒有了漫天血跡和白骨,也沒有豔絕的紫衣女子,隻有一個青年站在眼前,白衣如畫,臉色和嘴唇像受了重傷一樣慘白。

    “蕭大哥!“我驚叫。

    蕭雪君朝我疲憊一笑,迅速拉起我,朝甬道飛奔,我微微側頭,看到有一團白霧緊緊跟在身後。

    “那是你剛剛跌進的幻境。“蕭雪君解釋道。

    “蕭大哥,”我邊跑邊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蕭雪君淡淡一笑,並不作答。

    我看到遠處的拐角,猛然省起:“我要羅刹洞東邊的祭台!”

    “剛才我從另一邊繞過來時好象有看到。”蕭雪君答道,迴頭一看,見白霧已逼至眼前,一咬牙,運起真氣,把手中的人往前一送,“往前跑,別迴頭!”

    他轉頭,撞上了白霧。

    梨花。

    漫山漫野的梨花,片片地飄灑,如舞倦了的蝴蝶,飄飄悠悠。

    黃衣少女微笑地立在眼前。

    露珠從梨花身上滑落,如同晶瑩又苦澀的淚珠,折射出少女眼中的神采,如同七彩虹一般美麗。

    蕭雪君心中一蕩,幾乎落下淚來,揚起眉,卻是一抹笑意浮了上來,溫柔如水。

    他緩步上前,像是怕驚擾了少女一般,柔聲喚道:“梨兒。”

    夏梨兒微笑,輕聲應道:“蕭大哥。”

    蕭雪君眼中一熱,恍惚了神智,這一聲輕語像是從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隔了幾生幾世,縈繞在午夜夢迴,終於,繚繞到了耳邊。

    他想問,梨兒,你過的好麽。

    他想問,梨兒,什麽時候能與我一起迴去呢。

    他想說,梨兒不離開好麽。

    然而他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拈起少女柔軟的發絲一一理順。

    夏梨兒慢慢倚在了蕭雪君懷裏。

    蕭雪君沒有拒絕。

    忽然,一道銀光劃破虛空,朝蕭雪君刺來。

    一雙手穩穩地握住了刺來的匕首。

    夏梨兒一驚,抬起頭,對上白衣青年悲哀的眼眸。

    他輕輕道:“梨兒她是不會武功的。”他低頭,細細地撫著匕首,不顧自己的手已鮮血淋漓,“她也不喜歡匕首。她喜歡收藏小巧的彎刀,如新月一般優雅清靈的彎刀。”他抬眉,輕輕笑了起來,眼裏盡是寵溺,“很奇怪的嗜好吧。”

    化成夏梨兒的畫妖從蕭雪君手裏抽出匕首,驚慌地退後。

    但蕭雪君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迴來,靜靜地凝視著她,他受傷的手抬起,細細地描著女子的眉女子的眼,慢慢地,輕柔地。

    他笑了起來,清俊的眉眼舒展開,眼睛明亮如星。

    他伸出了手,緊緊地抱住了黃衣女子。

    女子手中的匕首,貫穿了他的胸口,染紅了如雪的白衣。

    然而蕭雪君卻恍若不覺,依然清淺地笑著,他側過頭,癡癡地望著女子的容顏,就好象她真的是夏梨兒一般

    “梨兒,梨兒。”蕭雪君喃語如同夢囈,“殺了我,也算給夏家報仇了,是不是?”

    他希翼地看著女子:“報了仇,你也就不用在遵守誓言了,來看看我,好麽?”

    他染血的手吃力的抬起,撫上女子的臉,溫柔道:“來看看我吧,算我求你,蕭大哥實在寂寞怕了,熬不住了。”

    “讓我看你一眼吧,梨兒。”

    懷中一空,手中的容顏轉瞬成灰,梨花狂亂地飛舞,終於如流水一般,逝去了。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我飛快地跑著,心中強烈的不按漸漸擴散。

    我猛地轉身,跑了迴去。

    白衣公子立在甬道的盡頭,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我慢慢停下步子,遲疑地喚道:“蕭大哥……”

    白衣青年抬起頭,朝我微笑。

    然後,他倒了下來。

    “蕭大哥!”我尖叫,衝了過去,抱住了他。他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盡。

    白衣青年靜靜地躺在我懷裏。

    曾經那麽意氣風發的人,如今安靜得如畫中人一般。

    他呢喃著動了動。

    “……丫頭,你和木頭要幸福哦。”

    我的眼淚立刻刷地流下來。

    “蕭大哥……你為何要這樣……你不想見夏梨兒了嗎?”

    蕭雪君仰起頭看我,虛弱地笑了,笑得清清淡淡,一如往常:“……傻丫頭,正是因為見不到了啊……我生生世世都不會見到她了呢……”

    我憤怒了,哭著大吼道:“所以你想下去地下見她嗎?!”

    “傻丫頭,別哭。”蕭雪君溫柔地微笑起來,“很抱歉呢……隻是我真的絕望了呢……覺得心很痛很痛……痛得我實在受不了了……我不是為了你……所以你別傷心了……”

    “蕭大哥,你真自私……”我低吼道,淚如泉湧,“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死了,我是什麽感受?”

    “……對不起……”蕭雪君垂下了目光,笑容空靈如雪,“可是……我……已經見不到她了……你知道嗎……就算我死了,我也見不到她了……”

    “……”

    蕭雪君笑了,笑得燦爛,他輕輕笑著道:“……她發過誓呢……她說生生世世都不會再見我一麵……”

    “……老哥……”

    他垂下頭,枕著我的手臂,囈語道:“你知道嗎,丫頭,夏家的人最重誓言了……我見不到她了……永遠……”

    我僵住,身體開始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丫頭,你知道永遠究竟有多長嗎……”他喃喃低語著。

    我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既然你死了你也見不到她……那你就不要死了好不好,蕭大哥……”

    他沒有迴答。

    鮮血不再流淌,白衣如雪,他依然如初見麵般清俊如畫。

    他像是睡著了,嘴角掛著一絲溫柔的笑容,無憂無慮像一個孩子。

    我抱緊了他。

    眼淚似乎已經不再流淌。

    “哥……”

    蕭武披著錦裘,頂著大雪,身後跟著幾個隨從,走在巷道裏。他心中覺得莫明煩悶,眼睛隨意地在小攤上徘徊。

    驀地,他停下了腳步。

    一管玉簫,靜靜地躺在攤上,是上好的玉所造,溫潤的光澤在上麵流轉。

    他不自禁從攤上提起簫,一股寒意從指尖流入心底。

    看似溫和,實則清冽。

    就像那個白衣青年一樣。

    蕭武淡淡一笑,買下了這管簫,放入懷中,繼續向前走去。

    沒想到在這南蠻之地還能看到如此雅物。

    如果把它送給哥,他定會高興的吧?

    蕭雪君不久就會聽到他屠殺紫羽教的消息,到時他一定會來阻止的,那麽就可以見到他了。

    然後,再把這管簫送他,他心一軟,興許會留下來的,也許他們會像從前一樣,不會再分開。

    隻要再拿到血鵲霜,讓如月醒了,那麽一起都會好起來的……

    蕭武露出了笑容,燦爛耀眼,竟如孩童般天真。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有這麽一天的。

    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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