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私塾門口,那些人對著大門發泄了一會兒,見沒人開門,也就都散了,留下一片狼藉。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不遠處,看起來很低調。


    後座坐著一個穿著白西裝的小男孩,小小年紀,周身卻透著一種優雅矜貴的奪目氣息。


    顧意蘊微微皺眉,“這就是母親給我挑選的老師?”


    坐在旁邊的是管家,並不在意他語氣中的微詞,“少爺,我們從後門悄悄進去吧。”


    顧意蘊從後門進了雲海私塾,管家把他送到格夏麵前。


    格夏隻簡單看了一下林小虎的情況,他腦袋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後續需要觀察,現在看著精神還不錯,所以不需要太操心。


    格夏還想跟他再說兩句話,門就被敲響了。


    格夏摸了摸林小虎的腦袋,跟著杜華清去見顧意蘊。


    顧意蘊摘下帽子,像個小紳士,微低著頭,“顏老師。”


    格夏嗯了一聲。


    顧意蘊忍不住抬頭看她,腦海中想起剛剛管家和他說的話,說這是母親能夠在雲城給他找到的最好的老師。


    她是有真才實學的,無論是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還是刀槍劍戟、拳腳功夫,皆造詣不凡。


    但就算如此,也無法掩蓋她是一個漢奸的事實。


    顧意蘊眼裏透出深深的厭惡,隻是出生在顧家這樣聲名顯赫的商業家族,背後卻隱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算計和紛爭。


    顧意蘊從小就生活在這樣充滿利益糾葛的環境中,周圍環繞著的都是那些精明無比的商人,他們臉上看似掛著真誠的笑容,說著動聽的話,可眼裏時常閃動著算計的光芒。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顧意蘊耳濡目染,早就不知不覺間學會了演戲,於是臉上還是帶著一絲細微的笑。


    隻不過他還是太稚嫩了,還是被格夏一眼看透到他心裏去。


    顧意蘊隻白天在這裏上學,晚上會被接迴顧家,格夏早就為他擬定好了課表,將課表交給他,又安排了一些課業,就暫時將他放著,不管了。


    顧意蘊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並不和那些孩子一起上課,格夏將他安排在自己的書房。


    顧意蘊看著麵前的書本,以及上麵密密麻麻的標注,心境漸漸沉靜下來。


    這些書本都留有格夏翻閱過的痕跡,而那些標注則清晰地展現出一些獨特的思想與見解。


    書頁間,諸多觀點新穎獨到,全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範疇,仿若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思維之門,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隨著閱讀的深入,顧意蘊忍不住撫摸著那些陳舊的筆跡,思緒飄遠。


    他仿佛看到,多年前也有一個人,如他此刻一般,做著相同的動作,就像,他跨越了時空的距離,結識了一位能引發靈魂共鳴的摯友。


    合上書的時候,顧意蘊心情變得很複雜,書中一些見解不乏針對如今的局勢,寫下文字的是一個思想開明,為人正直的人,這樣的人會做出投敵叛國的事嗎?他很難去相信。


    轉眼就過去了半個鍾頭,書房始終沒有人來過,連杯茶水都沒有,顧意蘊口幹舌燥,隻能自己起身去外麵找點水喝。


    因為不熟悉這裏,走著走著就不知道到哪兒去,隻知道這邊的院子格外荒蕪,長廊上麵的房梁上都結了蜘蛛網,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有幾個門上了鎖。


    他覺得這裏應該是已經廢棄的地方,正準備調頭迴去,角落裏有一扇門被推開。


    一個他並不算陌生的人從裏麵走出去,陸浦和拿著一把折扇,笑眯眯地說著話,隨後格夏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暴露在顧意蘊的視線中。


    顧意蘊偶爾會在一些商業場合看到陸浦和,所以對於這位大漢奸一點都不陌生。


    聽說他們私交甚好,果然不假。


    顧意蘊又想起自己剛剛在書房看書時心裏的振奮和愉悅,一時間像是吞了蒼蠅一樣,厭惡地皺皺眉,轉頭離開,避免和他們碰到。


    顧意蘊逛了一圈,最後是在左唐的幫助下,才喝了兩口水,迴到書房,就看到格夏從裏麵走出。


    格夏淡淡地看著他,“書都看完了?”


    顧意蘊有點別扭地移開目光,胸口像是堵著點什麽,憋得他難受。


    看過那些書之後,他對這個人的思想和學識都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無法否認他是值得自己崇敬學習的對象,剛對她略有改觀,就又看到她和陸浦和在一起,心裏有一種類似被背叛的憤怒感和失落,覺得她不應該是那樣。


    顧意蘊冷硬著臉,“那些書我早就看過了,你要真想教,就教我點更有用的東西。”


    “自然會教的,你母親斥下重金,說希望我能將你培養成才,我自然不負所托。”


    顧意蘊忍不住翻白眼,“就算你真的將我培養成才,日後我也沒臉說出師名……”


    這話中的潛台詞誰都聽得懂,格夏挑了挑眉頭,並不和他計較。


    顧意蘊到底還是個孩子年紀,憋不住事兒,臉上出現幾分糾結,“你真的……”


    他想問她是不是真的漢奸,可她剛剛和陸浦和相談甚歡,自己親眼所見,似乎沒必要問了,所以一時間有些吞吐。


    格夏並沒有注意他欲言又止,杜華清正從遠處走來,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


    “小虎撒潑打滾的要找你,誰都哄不住。”


    格夏想都沒想,“我去看看。”


    之前門外的那場熱鬧,顧意蘊並沒有錯過,自然知道林小虎是格夏收養的孩子,想了想,就也跟過去湊熱鬧。


    他稍晚了一步,到的時候,格夏半蹲著,半大的小孩正趴在她懷裏抽抽搭搭地哭。


    剛剛看起來稍微有些嚴肅冷淡的男子,此時臉上盡是無奈,手放在他後背一下一下順著氣,那雙漂亮的墨眸深邃而溫潤,盡顯疼愛之意。


    “別哭了,再哭腦袋更疼。”


    林小虎趴在她肩膀上哭成了淚人兒,哽咽地道:“爹爹抱就不疼了。”


    格夏將人抱起來,走到院子裏的陽光底下坐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


    林小虎一會兒後就不再哭了,枕著她的肩膀,抬著濕漉漉的濃密的睫毛,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安靜溫軟地看著她,直叫人心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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