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清楚江正耀是有午睡習慣的,她掐著時間慢悠悠將書搬到逸軒院,他已經睡下了。


    有李嬤領著,代表是陳蓉的意思,是以院裏的下人都靜候在一旁,看江家大小姐幹活。


    這般場景倒也不稀奇,在逸軒院下人眼裏,江元音為討好江正耀,那是半點麵子都不要的。


    一群下人從旁觀大小姐幹活中得到些微妙的成就與存在感,個個麵上都是狗仗人勢的得意。


    雪燕氣得咬牙,偏偏江元音似是半點察覺不到,一派鬆弛自在的在院中尋處鋪案曬書。


    一個時辰後。


    江元音按陳蓉的要求一輪輪給書籍翻頁,確保每一頁都能被曬到,她手中的動作未停,監工的李嬤卻站不住了。


    李嬤年近五十,為了折騰江元音自己亦是滴米未進,幹站著也覺得疲累。


    她頭暈眼花,胃鳴不止。


    “李嬤,”江元音開口道:“你這般年紀經不得餓,你去吃飯吧,不必陪我。”


    李嬤心動了,神色猶疑,就怕自己不盯著,雪燕就去幫江元音幹活了。


    那可不行,夫人知道準得罵她。


    江元音早看破她的想法,衝雪燕道:“李嬤怕是餓過頭了,你扶她去吃點東西,免得她半路暈倒。”


    李嬤一聽,立即沒顧慮了,連聲道:“那就多謝大小姐了。”


    雪燕萬般不情願,還是聽話地去攙扶李嬤。


    “等等,”江元音喚住她們,把書單遞過去,“我標記的這兩本是阿父的藏書,我不知在哪,你們吃了飯去尋一趟阿父,把這兩本書取來,到時這些書也當曬好了,正好一起交給正耀。”


    李嬤不識字,又聽到是江興德的藏書,隻覺得這書單是燙手山芋,聽不到似的,不伸手接。


    雪燕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伸手接了書單:“好的,小姐。”


    兩人離開不到兩刻,江正耀怒氣衝衝直奔江元音而來。


    江元音恭候多時,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靜待他走近。


    “誰許你進我院子裏了?”昨天被關禁閉,讓江正耀成了根一見江元音就自燃的柴火,“滾!給我滾啊!”


    江元音掃了眼案幾上曬著的書,沒甚起伏地迴:“這些是你進京前要熟讀的書,我幫你清點出來曬曬,方便你翻閱。”


    江正耀得意仰起下巴,嗤笑道:“現在來獻殷勤,晚了!我告訴你,如今阿姐已被聖上賜婚定寧侯,有聖上和侯爺的幫助,一定能把阿姐從那三爺手中救出來,你休想取代阿姐的位置!”


    江元音聽著隻覺得他真是無知幼稚可笑。


    她掀了掀眼皮,“你誤會了,不是我要獻殷勤,是阿母交代我做的。”


    江正耀噎住,滿臉自作多情地臊紅。


    “我知道你討厭我,”江元音俯身彎腰湊近,用著兩人能聽到音量,小聲道:“我也討厭你。”


    這是江正耀第一次聽到江元音對他“惡言相向”,他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氣懵了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江元音順著這股子力道,直接倒在一旁曬書的案幾上。


    “哐當”一聲,案幾倒了,書本散落一地,江元音跌坐在地上,揚聲哽咽道:“你便是再討厭我,也不能拿這些入京後要被抽考的書撒氣啊!”


    停在幾步外看戲的下人們紛紛看向江元音,大家見慣不怪,無一人出聲幫腔,更別提去攙扶她了。


    江正耀情緒上頭,失了理智,原本根本沒在意這些書,聽她這麽一說,發瘋似的上前踩踏,“我想怎麽撒氣就怎麽撒氣,輪不到你來管!”


    江元音餘光掃了眼院門口,隱隱約約能瞥見人影,她知時機成熟,又大聲喊道:“這些書你不能撕!”


    她仰頭看向一眾旁觀的下人,加大火力急聲喊道:“你們快些攔住他,莫讓他撕了我忙活一日才找齊的書!”


    話音一落,剛還在瘋狂踩踏書本的江正耀魔怔似的開始撕書。


    不讓他撕?


    他偏撕!偏撕!


    江正耀欺負捉弄江元音在江家不算新鮮事,無論再過火,不僅陳蓉不會責罵他一句,江元音自己也不會生氣。


    是以,下人們冷眼旁觀,沒人插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撕書的江正耀身上,除了江元音,沒人注意到有一群人已經入了院門走來。


    她眼底閃過一絲冷笑,隻道好戲開唱,慌慌張張地上前去阻止:“不要撕書,正耀,你討厭我,我走就是,你不要撕書……”


    江元音越阻止,江正耀撕得越起勁,直到一道嚴厲的低喝聲傳來——


    “住手!”


    江興德和陳蓉來了。


    下人們忙側身請安:“老爺,夫人。”


    江正耀動作一頓,自知自己的行為有欠妥當,但他還在氣頭上,江元音還在跟前,更不可能低頭,於是繃著一張臉,倔強得一言不發。


    江元音發髻淩亂地跌坐在地,一派狼狽模樣。


    江興德的第一反應是去看地上的碎紙,隨即黑臉怒聲質問:“江正耀,你把進京前要看的書撕了?!”


    陳蓉睜眼說瞎話的護道:“老爺,這也不一定是耀兒撕的啊……”


    她側目看向江元音,熟練地把責任甩過去:“千叮嚀萬囑咐說了這些書有多重要,你怎地讓書都被撕碎了?”


    此情此景於江元音而言,並不陌生。


    前世每每她跟江正耀有任何衝突,江雲裳會三言兩語把過錯推到她身上,陳蓉再對她問責施罰,這才讓江正耀習慣對她作威作福。


    一如十四歲那年,江雲裳順走陳蓉一支步搖不慎弄丟,讓她頂罪認錯,她被罰抄家訓百遍,好不容易抄完,被七歲的江正耀作惡撕毀。


    可當著父母的麵,江雲裳說是她讓江正耀幫忙抄寫,他抄得煩了,才把自己寫的那些撕了。


    如此離譜的說辭,陳蓉信了,江興德出聲維護了她兩句,卻沒阻止陳蓉讓她罰跪。


    而她在江雲裳那句“正耀那麽小,你忍心看他受罰嗎”的勸說下,沒有辯駁一句。


    其實辯駁了也改變不了結果。


    陳蓉偏袒自己的孩子,江興德除了在她幼時會外出順手帶迴來些小玩意外,隻剩下動動嘴皮的維護。


    但現在不同了。


    江雲裳和陳蓉給人挖坑那一套,她也是會的。


    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而這一次,她篤定江興德會“幫”她。


    畢竟,比起寶貝兒子,他更在意的是他江家的前程。


    何況,這迴要嫁入侯府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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