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露重,江元音先前被罰跪院中一夜受了風寒在先,才會在照顧江正耀一夜後染上病氣發起了高燒。


    請不來郎中,雪燕沒有法子,隻能守在床榻前,不住給她換帕冷敷降溫。


    折騰了兩日,江元音睡睡醒醒,終是退了高燒,但低燒未愈。


    她沒甚胃口,端著一碗白粥勉為其難的咽下幾口,聽到院子裏有動靜,便示意雪燕去瞅瞅。


    雪燕走到屋外望了兩眼,立即跑迴來,驚喜道:“小姐,是夫人來了!”


    看來是老爺夫人辦完事迴來了,有老爺在,會有郎中給小姐看病了!


    “隻有阿母嗎?”江元音緊聲發問:“阿父可來了?”


    “是雪燕粗心,沒瞧仔細,雪燕再去瞅瞅!”


    話音剛落,陳蓉急步邁了進來。


    江元音在雪燕的攙扶下起身迎過來,佯作不經意的瞟向陳蓉身後,沒瞅見江興德,隻看到了江正耀。


    她眸光微暗,俯首福身,溫聲喚道:“阿母。”


    陳蓉麵色不愉,沒落座直接問道:“雲裳呢?”


    江元音聞言便知陳蓉已迴府好一會了,見過了江正耀甚至知曉了江雲裳不在府上,方才跑來問她。


    若是江雲裳在家,他們怕是其樂融融地相聚,想不起她這號人物吧。


    她壓住心口翻湧的酸澀,搖頭迴道:“元音不知。”


    “你怎會不知?”陳蓉不信,“你們姐妹倆自小就愛黏在一塊,你們無話不談,她做什麽都同你一道,你如何會不知?”


    她伸手去拉江元音的手,半是哄騙半是警告道:“你現下如實告訴我,我不會怪……”


    後麵的話被江元音後退躲閃的動作打斷。


    陳蓉臉色驟變,慍怒道:“你這是什麽態度?是記恨我出門前讓你罰跪了?十多日不見,你不心疼我這個母親外出是否受累,反而同我耍起了脾氣,真叫為母失望心寒!”


    低眉斂目的江元音勾了勾唇角,同陳蓉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淡聲迴道:“阿母誤會了,元音隻是怕把身上的病氣渡給了阿母,是以才不敢同阿母親近。”


    陳蓉蹙眉:“你生病了?”


    一旁江正耀一聽立馬想起了雪燕去喚郎中時的說辭,隻覺得江元音是話中有話,在陳蓉麵前惺惺作態,他搶聲道:“你不就是想告訴阿母你是因為照顧我,染了我的病氣才生病的嗎?直說便是,戲可真多!”


    他等了兩日不見她示好,心裏本就窩著火,現下再看到她一直低頭畏畏縮縮的模樣,更是火冒三丈。


    她越是故意擺出這副被欺淩了的樣子,他便越是要如她所願的欺負她!


    江元音不解釋不反駁,沒給他任何迴應,接著迴答陳蓉:“隻是受了些風寒,沒甚大礙,阿母無需掛心。”


    陳蓉剛迴江家,便聽劉嬤稟告了江正耀這十來日的情況,自然清楚他前兩日發了高燒的事。


    江元音會照顧江正耀,她倒是不會質疑,卻也覺得是稀鬆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打算細究,隨口敷衍道:“沒事便好,”她一句帶過,繼續繞迴自己在意的事,“雲裳……”


    “夫人!”雪燕忍不住出聲道:“小姐不止是受了風寒,小姐高燒不退,又沒郎中看診,整整燒了兩日直至今日才好些,但也未……”


    “雪燕。”江元音喚住她,衝她搖頭,示意她止聲。


    阿母不在意她,同阿母說這些是沒有意義的。


    她不想浪費唇舌與時間,隻盼著迴答了阿母的問題,可以去見見阿父。


    “是我不讓郎中給她看診的又如何?”江正耀一副看破她們主仆算盤的輕蔑模樣,跋扈譏諷道:“她要被郎中醫好了,還怎麽在阿母麵前裝可憐邀功?”


    他雖是看著雪燕說的,餘光卻一直落在江元音的身上。


    從兩日前的清晨他踹了她一腳後,她沒再看過他一眼,也沒搭理過他一句,這比她從前伏小做低來示好更讓他火大。


    江元音置若罔聞。


    連番被無視的江正耀暴跳如雷,瞪著她,惡語相向:“你這麽委屈那夜為何要讓劉嬤將我送到你這月影院來?分明是你上趕著獻殷勤要照顧我,現下卻擺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好似全家都虧欠了你,這江家你既不想待,就滾出去,免得壞人心情!”


    他罵得過火難聽,但陳蓉沒出聲製止,沒人敢多言。


    江元音自嘲一笑。


    前世她和弟妹們有任何矛盾,阿母亦是這般的不發一言,她那時隻道是阿母公平,不摻和他們手足之間的事,現在才恍然,這分明是一種偏袒與縱容。


    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江元音咽下苦澀,越發想快些看到江興德,是以她主動對陳蓉道:“我不知雲裳在哪,我上一迴見她,還是罰跪後的第二日,她來看望我,之後再未來過。”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去泉郡都是江雲裳自己的選擇,她不會再幹預。


    她接著道:“自阿母罰我禁閉以來,我未踏出月影院一步,如正耀所言,便是他高燒那夜,我也是把他接到月影院照料,未出院門。”


    江正耀剛剛所言,恰恰能為她佐證。


    “阿母若不信,也可找府中上下問話,”江元音緩聲道:“我被關了禁閉,月影院外的事難知,但正耀出入自由,又和雲裳感情甚好,雲裳在哪,阿母當問他。”


    “我要知道阿姐在哪,怎會同阿母一道來問你!”


    劉嬤:“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少爺病了好幾日,二小姐去了哪,少爺怎會知道?”


    雪燕:“小姐也病了,小姐更是……”


    “好了!”陳蓉終於扶額出聲:“吵得我頭疼!”


    爭論聲戛然而止。


    頃刻的靜默,江元音抬首望向陳蓉,乖順道:“阿母,元音已深刻反省悔改了,阿母能解除元音的禁閉了嗎?元音想去同阿父請安。”


    從他們入門起,她一直是低垂著頭的,此刻一抬首,方才露出那張憔悴的臉來。


    巴掌大的臉底色蒼白,兩頰泛著病態的紅,嘴唇燒了兩日幹得要脫皮,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


    一直以為她在裝病的江正耀一怔。


    陳蓉見狀,點頭應了:“不必急著去請安,先喚郎中來看病吧,免得傳給你父親。”


    江元音頷首:“元音明白。”


    陳蓉舟車勞頓本就疲累,何況她心底覺得江雲裳隻是貪玩出不了大事,見江元音是真的病了,生怕她和江正耀染上病氣,不願再待這,不多言拉著江正耀徑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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