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紅粉閨中知己,自然是憐香惜玉的,見不得美人哭。”崔綰綰冷笑道,“隻不過,在我看來,多情即是最大的無情,表麵上的憐惜,卻實則是心腸冷硬,未付真心罷了!”


    “......”程璟呆了片刻,忽然似笑非笑道,“憐惜女子,乃君子之風,豈能算是無情?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男子的真心豈能輕易付出?我若付出了,便是一等一的專情。”


    專情?這樣的話,從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紈絝公子嘴裏說出來,還真是無恥!崔綰綰很想再刺他幾句,卻忍住了,頗為鄙視的斜睨一眼,便不理他,徑自去尋阿西婭。


    阿西婭坐在屋內的矮幾旁,雙手抱著膝蓋,嚶嚶哭泣。聽見有人推門進來,轉頭看著,一雙大眼睛已哭紅,臉上還掛著淚水。


    “公子,我爺爺他......”阿西婭見是崔綰綰,滿起身,未說出話,便又是淚水漣漣。


    “阿西婭,我都知曉了。”崔綰綰近前幾步,扶阿西婭坐下,“爺爺已去,你節哀吧,爺爺也不想見你這樣。”


    “我知道......爺爺都是為了我......我應該幸福的笑......這樣才對得起爺爺......可是我......我難過......”阿西婭抽抽嗒嗒。


    “阿西婭,你哭吧,盡情的哭一場,哭過就都好了。”崔綰綰不怎麽會安慰人,尤其是這種事。


    阿西婭聞言,哭的更厲害了。


    崔綰綰一直等到她哭的累了,情緒也宣泄完了,這才微笑道:“阿西婭,我去找過蕭郎中,你的事我都說了。蕭郎中讓我轉告你,他這兩日就來接你過去,他要娶你為妻,還邀請我喝喜酒。”


    阿西婭睜著還迷蒙的淚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崔綰綰:“蕭大哥,他真的這麽說?”


    崔綰綰點點頭:“千真萬確。”


    “我......我能現在就去看他嗎?”阿西婭充滿期待的看著崔綰綰,又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當然可以。”崔綰綰柔聲道,“如果沒什麽要收拾的,你待會兒就可以跟我一道兒去。”


    “好,我跟你一道兒去。”阿西婭淚水還未幹透的臉上掛著驚喜,“我沒什麽要收拾的。”


    “那好,這就可以走了。”崔綰綰笑著起身,阿西婭轉悲為喜的跟著她出門。


    程璟看著出來的兩個人,崔綰綰麵上雲淡風輕,阿西婭滿臉期待和驚喜,不禁納悶兒:“這麽快就不哭了?”


    “沒事了,我現在帶她去秦楚館。這些日子,多謝你了。”崔綰綰對程璟拱手算是道謝,便帶著阿西婭離去。


    程璟一個人站在湖邊出神。一個女子幽怨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伴隨這句幽怨訴說的,是女子一雙無助無奈卻又含情脈脈的美目。程璟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心頭似是被什麽重重的抽了一下,那些飄忽不定的念頭刹那間被喚醒,幾乎就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並親自謀劃完成了這件事,造成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後果。


    從此,他似是忽然蘇醒一般,拋卻功臣之後的光環,放棄讀書入仕的前程,拚盡全力的謀劃,隻為了有朝一日,能隨心所喜的選擇那個命中的一心人。


    程璟唇角浮起一絲暖暖的笑。他見她第一眼時,上元燈火萬人攢動的街頭,那女子卻莫名勾起了她的興趣,再後來,是越來越濃的興趣......她衝進程府對他發火時,他竟絲毫沒被激怒,反而是既歡喜又憐愛,他終於引起她注意了,不再隻是千千萬萬個觀舞的賓客之一,她對他,不是對賓客的態度。


    她的態度......程璟的笑意裏浮上苦澀與無奈,她內心究竟隻當他是豪擲千金的貴賓嗎?溫婉,客氣,疏離......可是,為什麽又總有隱隱的怒意?甚至暗含嘲諷?教坊常客,紅粉密友?莫非,她這是醋意?


    幾不可聞的歎口氣,程璟止住紛亂的思緒。這些年謀劃商場,他修煉的愈發冷靜自持,卻每次在見她時,總莫名的被擾亂心緒,歡喜、慍怒、甜蜜、焦躁......各種說不清道不明夾在其中,當真是五味雜陳。甚至於,一向惜字如金,說話滴水不漏的他,在她麵前,竟有些話癆,還有些,口不擇言,詞不達意......


    想到此,程璟一頭黑線!功臣之後,父母早亡,商海沉浮,萬貫家財......二十出頭的他,早已被旁人冠上“心機深沉,少年老成”這樣的評價。可是麵對她時,他忘了老成,隻剩下少年。


    崔綰綰將阿西婭送到秦楚館,不忍直視兩個有情人百感交集淚目相對的畫麵,便借口有要緊事離開了。


    迴到錦雲軒梳洗歇息,躺在臥榻上時,崔綰綰忽然腦子異常清醒,有些原本模糊的事似是電光火石般明了。他包下樂舞場,莫非是擔心她因阿西婭的事而無法釋懷?她不能失約,不能辭演,所以,他隻能這樣幫她,得罪全長安的富貴客,這樣的結果,以他的精明,怎麽會想不到?她想起,那日他居然尋她至竹舍外,神情焦急擔憂......


    他爽快的接納她的婉拒,並無一絲動怒,這份包容,算不算是真心?白薇都說,這樣的人,輕易不能得罪,可她對他,若認真計較起來,得罪好幾迴了吧?他居然真的全不介意?莫非,真的是真心?


    不不不,崔綰綰搖搖頭,趕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他那樣的人,長安教坊舞優的座上賓,怎可能對她這樣一個舞優付出真心?即使,她現在幾乎紅透長安教坊......即使,他真的是真心,她又能奢望什麽?他是名門之後,聽綠茗說的,已故盧國公之孫......


    這樣太細的曆史知識她記不清了,不知道已故盧國公是哪位名臣,但是,能在唐初賜爵封國公的,必不是等閑之輩。如此家世顯赫,即使程璟隻是一個旁支,又是父母雙亡,也不表示他的族中長輩會對他的親事毫不在意,寬容到允許他娶一個舞優為妻,而她崔綰綰,絕不可能與人為妾。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他,絕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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