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雲軒裏,崔綰綰正在對鏡梳妝。丹心給她卸下釵環,打散發髻,重現挽成男子冠發,插一支白玉簪子。


    綠茗捧了一套本白嵌金絲暗紋的男子袍服過來,笑吟吟的放在榻上。


    崔綰綰起身,綠茗便抖開袍服,過來侍候她更衣。崔綰綰不經意間從鏡內瞥見丹心,乖順的侍立一旁,卻是眼巴巴的看著更衣的丹心,一副滿腹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樣。


    “丹心,有話就說,難道你家姑娘很嚇人嗎?”崔綰綰沒扭頭,隻對著鏡子裏的丹心笑嘻嘻。


    丹心似是被這話驚了一下,臉微微一紅,卻是低了頭,一言不發。


    崔綰綰整了整衣襟和腰帶,笑道:“唉!這麽多年了,你這性子,一點兒沒變,還是這麽害羞。”


    “丹心,你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姑娘的脾性最好不過,一向待咱們又親近,你怎的還如此扭捏?”綠茗忍不住嗔怪。


    “你就別說她了,再說,她就要躲開去了。”崔綰綰笑著攔綠茗,又轉向丹心,一臉笑容,“有什麽話讓你為難成這樣?莫不是想要新衣裳新首飾了?”


    “不是不是不是 ...... ”丹心忙不迭的擺手搖頭,“姑娘賞的那些衣裳首飾,多的還用不過來 ...... ”


    “那你倒是說出來。”綠茗急了,“姑娘這眼看著就要出門兒了!”


    “是 ...... 婢子想 ...... 今日能不能 ...... ”丹心咽了口唾沫,“能不能 ...... 婢子隨 ...... 姑娘 ...... 帶上婢子 ...... 一道兒?”


    “噗嗤 ...... ”崔綰綰和綠茗同時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瞧著丹心支支吾吾,這一句簡單的話斷成幾截,說的顛三倒四,還一張俏臉憋的通紅。


    “就這點子事兒,你至於嗎?”崔綰綰搖搖頭,“說你溫柔善良也是真的,可這膽子也太小了,就提這麽小個要求,好像怕我要吃了你似的,我可從來沒兇過你。”


    “不是這樣,姑娘待婢子最好了。”丹心小聲道,“婢子是怕,跟著姑娘,給姑娘惹出什麽亂子,上一迴,婢子跟著,迴來後姑娘大病了一場 ...... ”


    “胡說什麽呢!”崔綰綰佯怒道,“上一迴的事兒,半分也不怪你。說起來,從那以後,你再沒跟我出過門兒,每次我隻帶綠茗,你總是恰巧有事,我還以為你不願意出去玩兒,也就不勉強,原來你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是,姑娘教訓的是,婢子錯了。”丹心低著頭,兩手互相絞在一起,可憐兮兮的樣子。


    崔綰綰無奈的歎口氣:“唉!跟了我這麽些年,你這性子,也不知道隨誰,也太溫柔了些。”說完,猛然記起,丹心是新羅人,也就是,韓國人!好吧,難道韓國妹子那份嬌滴滴柔軟軟是自古遺傳的?


    想到此,崔綰綰有些好笑,忍不住盯著丹心多看了幾眼,暗道,這姑娘,溫柔的過分了些,擱別人家裏,也許喜歡這樣的婢女吧。此時卻見丹心兀自杵著不動,隻得嗔笑道:“既想出去,還不去拿了衣裳換上?”


    “姑娘,這是準了?”丹心抬頭,不可置信,兩眼閃著驚喜的光。


    “你真是 ...... ”崔綰綰氣笑了,“這有什麽不準的?快去換衣裳。”


    丹心喜滋滋的去尋了一身小廝的衣裳換上,從內室出來時,似是很不好意思,紅著臉,拘謹的看著崔綰綰。


    “丹心,你這樣子,哪裏有半點兒像個小廝?”崔綰綰撫額歎息。


    “姑娘 ...... 我 ...... ”丹心臉更紅了,垂著頭,一雙白的能看見經絡的手,生生被她捏出紅印子。


    “姑娘,就別難為她了。要我說,這女兒家終歸是女兒家,再怎麽著,也不能換身衣裳就成了男子,這眉眼兒神態,豈是那麽容易換了的!”綠茗也換好小廝褲褂走出來,笑著幫丹心說話,看一眼崔綰綰,又忙笑道,“換身衣裳能穿出幾分男子風儀的,也就是姑娘你了。頭一迴扮作男子出門,我還說姑娘不像,這如今再看,沒幾個人敢輕易就說原來姑娘不是崔公子。”


    “行了,你就別逮著機會誇我了。”崔綰綰笑著,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來,一身男裝穿的儀態萬方英姿颯爽,自己在她麵前,隻有自愧弗如。


    不禁暗想,如若太平公主是個男兒身,大唐曆史會不會改寫?武則天四個二子,論王者資質,竟沒一個比得上這個女兒,若這小女兒是個皇子,後繼有人,武則天有沒有可能不稱帝了?若是這樣,那反而可惜了,武則天若不稱帝,曆史上就沒有“女皇”這一名詞,女人的典範裏,就生生缺了一塊兒 ...... 被自己這些跳出來的胡思亂想嚇了一跳,崔綰綰趕忙收住,深吸一口氣掩過去了。


    一切俱已收拾妥當,崔綰綰便抬步出門。三人出了錦雲軒,到邀月樓後角門兒,一輛並不起眼的青綢圍子馬車已候在那裏。崔綰綰上了馬車,吩咐車夫趕去城南永安裏竹舍。


    車夫應了一聲,揚鞭而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在竹舍門口停下,崔綰綰不待綠茗轉身扶,便徑自跳下車,丹心緊張的在後麵托扶一把,見崔綰綰完好無事,這才舒一口氣,自己扶著車轅踩著腳凳慢慢下來。


    “姑娘往常就是到這兒來學劍的?”丹心好奇的打量竹舍。


    “嗯。”崔綰綰點點頭,幾步榻上台階,上前扣動門環。


    厚實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兒,一個頭發花白,麵容慈祥的老者,見是崔綰綰,又用力將門拉開了一大半。


    “多謝薛叔。”崔綰綰拱手一禮,“楊公子可在?”


    “公子在。”薛叔滿臉皺紋裏都是笑意,“姑娘自行進去,老朽就不領路了。”


    “不敢勞煩薛叔。”崔綰綰調皮一笑,“這兒我也熟了。”


    薛叔笑眯眯的讓開,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將崔綰綰一行三人讓進屋內,這才又關上厚實的木門。


    穿過幽靜的竹園小徑,遠遠的看見楊少華坐在門廊下喝茶,歡喜的崔綰綰正欲拔腳奔過去,便及時看見楊少華並非是一個人。


    他的對麵,是一個身穿朱紅錦袍的少年男子,年歲與楊少華相當,從側顏看去,輪廓俊朗,舉止儒雅,身上散發著貴胄子弟的驕傲氣息,卻又含著幾分溫厚,並無驕縱跋扈之感,觀之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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