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老爺按洛清說的,緊急送出了一車又一車沉甸甸的箱子,在樓家門前來往的馬車幾乎把路麵的積雪掃清。


    謝錦珠把手揣進袖子,蹲在路邊高高的石頭上,冷眼看著大批出城的車隊,若有所思。


    借著免費發藥請車夫喝一碗的名義,她打聽到了車隊的目的地:安城。


    可安城是在大疫開春後才出現的劇情。


    在原書中,安城出了一個造反的安王。


    樓家因為和安王來往過密,在反叛被鎮壓後遭了一波清算,滿門抄斬。


    樓不言因為當時不在家,是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按理說樓老爺現在才剛搭上安城的線,大概率還在想著怎麽借助平疫一事,在安王的麵前邀功露臉。


    二者的關係不應該熱絡到這種程度。


    是什麽迫使劇情提前了?


    難道是因為平息大疫的機會已經錯過了,所以樓老爺提前行動了?


    謝錦珠用凍僵的手指頭搓了搓鼻子,還沒轉過神來,眼前就多了一個冒著熱氣的碗。


    謝錦珠幾乎是本能的屏氣搖頭:“我不吃藥,我不……”


    “不是藥。”


    季凡把碗塞進她手裏,自己單手捧著一個碗,大蛤蟆似的蹲在謝錦珠的身邊:“是雞絲粥。”


    “那個大娘送來的。”


    謝錦珠順著季凡努嘴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正在努力給每個人發一碗粥的大娘。


    大娘忙得一頭是汗,眼睛是紅的臉上全是笑:“吃啊!”


    “我把我家不下蛋的雞都宰了,熬了足足三大桶粥!一人三碗咱們管夠!”


    謝錦珠語塞的瞬間,季凡就已經非常熱情地介紹起了情況:“大娘一家子十一口人,都活下來了。”


    全家的活命大恩,的確是幾隻雞比不上的。


    謝錦珠心安理得地低頭喝了一口,狐疑道:“牧恩呢?怎麽半天沒看到人?”


    季凡一臉鎮定:“他啊?可能是覺得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吧?”


    謝錦珠頭頂冒出幾個問號,剛想細問就遠遠地看到牧恩過來了。


    跟之前不同的是,牧恩跟個大姑娘似的,還在頭上扣了一頂帽子。


    謝錦珠心裏咯噔一下:“你臉上又長了?”


    不應該啊!


    別人吃了藥或許還會留疤,但牧恩吃的是最貴的!


    之前長的都好了,現在怎麽會……


    牧恩阻擋的動作慢了一拍,頭上的帽子已經飛快轉移到了謝錦珠的手裏。


    謝錦珠低頭看看帽子,再抬頭看看牧恩,語氣艱難:“你……走道摔了啊?”


    好家夥怎麽全摔臉上了?!


    牧恩黑著臉奪過帽子重新扣好,咬牙切齒:“嗯,摔了。”


    謝錦珠本能的:“可是……”


    “摔我拳頭上了。”


    謝錦珠:“……”


    謝錦珠無言以對地轉頭,季凡捧著碗樂得打跌:“他用臉攻擊我的拳頭來著,打得我手生疼!”


    謝錦珠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句:“是不是有病?”


    這個人到底是有什麽大病!


    季凡轉著碗邊喝粥還不忘悶笑出聲,幸災樂禍堆了一臉。


    牧恩氣得磨牙,突然衝著謝錦珠來了一句:“我早晚能打敗他的!”


    下次掰斷季凡的一嘴狗牙!


    季凡樂嗬嗬的:“嗯嗯嗯,我等著你啊,加油!”


    謝錦珠哭笑不得地朝著季凡踹了一腳雪,生怕牧恩給自己氣得撅過去了,趕緊安撫:“沒事兒啊,你比他小呢,早晚打不過,那你中午打啊!”


    “說不定中午就……”


    謝錦珠抬起的手滯在半空,茫然地看著氣衝衝走遠的牧恩:“他怎麽了?”


    季凡使勁兒艱難地憋著笑;“可能是把你的建議聽進去了吧。”


    “畢竟……”


    季凡話說了一半,看到朝著這邊圓潤滾來的白老板,麵露唏噓:“要不說白老板生意做得大呢,這麽講究禮數!”


    兵荒馬亂的誰都想不起現在正是年下,白老板愣是一路跪著大拜年過來的!


    走一路跪一道兒,那叫一個周到!


    謝錦珠聽得發笑:“小心別一張嘴把自己毒死。”


    謝錦珠說完趕緊迎上去,試圖把滾了一路的白老板扶起來:“哎呦我的白老板啊,你怎麽這麽客氣啊?”


    “快別拜了,我沒準備壓歲錢,你……”


    “哎呀,我這是摔的!誰給你們拜年!”


    白老板氣急敗壞地拍開謝錦珠的手,瞪著眼說:“我是來幫謝錦珠報喪的!”


    謝錦珠麵皮不受控製地抽了抽,口吻微妙:“這話是怎麽說的?”


    她什麽時候死的?


    白老板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站好,對著正在傳來鑼聲哀樂的方向指了指:“聽到了嗎?”


    “樓夫人安排的!”


    樓夫人感念謝錦珠的大恩,但無奈恩人已死,難以迴報,索性就斥重金給謝錦珠安排了一個風光體麵的喪禮。


    謝錦珠瞠目結舌地看向喪隊朝著城門走來,全場鴉雀無聲。


    送喪的隊伍聲勢浩大,白花花的紙錢洋洋灑灑。


    打頭的高高舉著謝錦珠的靈幡,上好的棺材緊隨其後,敲敲打打。


    樓管事一臉哀切,舉起一大把紙錢,用力甩向暗沉沉的天空:“謝姑娘一路走好!”


    送喪的隊伍立馬跟著哀樂哭得情真意切,整整齊齊。


    謝錦珠:“…………”


    在白老板一句又一句的哀歎中,謝錦珠難以置信:“現在辦喪禮,都不用通知本人了嗎?”


    謝錦珠都不知道自己死了,這到底是在哭誰啊?


    再說這嗚嗚大哭的人當中她一個都不認識,這到底是在幹啥啊???


    白老板剛想啐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再看看不遠處瞪著眼攥拳的牧恩,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你你你……”


    “你能去幫我告訴他們哭小聲點兒嗎?”


    謝錦珠一臉哀怨:“他們吵到死者本人了。”


    白老板:“!!!”


    白老板指著謝錦珠磕磕巴巴地擠不出話,季凡笑得已經連碗裏的粥都灑了。


    “哎呦,你看看這救命之恩好像也就是這麽迴事兒嘛。”


    如果謝錦珠真的死了,結果也就是這樣了?


    謝錦珠麵露微妙:“不然你以為呢?”


    樓夫人在意的是樓不言,從來就不是多看重她。


    她死了,哭鬧一場算是情誼已盡,這排場已經是很看得起她了。


    謝錦珠譏誚一哂,試圖給自己找個清淨地方。


    白老板左右看看,表情驚悚:“這……他……她!”


    “嗯呢,是她。”


    季凡挑眉聳肩:“死者本人嘛。”


    季凡扔下一句把白老板震成了瞪眼雞,不負責任拍拍手就走。


    白老板原地杵了半晌,被冷風吹得打了個激靈,連忙追了上去:“那個死者站住!”


    “我還有個很重要的事兒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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