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褐色血塊的粘稠血液從下腹流出,像瘟疫一般,爬過了棉製的床被,伸進了不安的心中。


    好肮髒,好惡心,好厭惡,可是…這個是未成型的胎兒,大概還隻是一團血肉,不過是杯口的大小。


    “啊…啊——”


    是什麽?是什麽?是什麽?粘稠溫熱的杵在兩腿之間,莫名的幹渴與心悸,顫抖著不敢直視。


    血液被陰幹了,像是新生的皮肉組織扯動著大腿的肉與身下的被褥,恍若為一體。


    是什麽緊緊扼住了喉嚨?為什麽陰冷的汗水持續斷續的流下?要用眼睛去看看一看嗎?要用指尖去觸碰嗎?


    痛感呢,快點來扯動我的神經吧…誰能忍受厭惡與痛苦並存。


    誰能忍受拉開被一看,是一塊帶著血絲的扁平孕囊,和紅色的血液緩緩地,從身下無止境的流出,好像還牽著絲,冒著晶瑩的光。


    “…又一個…又一個!”


    那是一種牽連著腸胃的惡心,泛著酸水,好像是自我懲罰,畢竟哪會有母親覺得自己的孩子惡心…


    愧疚蔓延上心頭,可是發自本能的害怕卻伸迴了手,可看見指甲中摻雜的幹頭血液時,又會覺得連同自身也變得溢出血液的惡心。


    我不稱職,我不稱職,我不配成為一個母親,可是我究竟是歸蝶,還是信長需要傳宗接代的夫人呢?


    可是,信長在吉乃的房中啊,我不是一個受喜愛的女人,任何人都知道的,我還要管教他們的孩子。


    沒有人在我身邊,夜太深了,月太冷了,好像把人的心也浸透成了冰冷的水。


    發麻的不安,幾乎要把整個頭腦都占據,我還是撈起了袖子,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血液凝固成塊,再站起時,甚至跌落到了地麵形成了中空的血痕,怪異的形態。


    也許家臣說的對吧,他是尾張最大的傻瓜,一個我所不屑不滿到強求不了的人。


    “還是溫熱的…它好像更小一些…”


    一個42天的孕囊,細小的絨毛長在像小老鼠一般的身軀上,還沒有成型,但是卻有了血肉,也許早一點,還有心跳。


    還沒有完全幹透的血液像膠質一樣,在我手上滲,白色的外衣袖子被染成了淺紅色。


    我走過的地方都被這樣不祥的顏色滴滴答答,直到到了障子門囗,也許是些許的停滯,讓我發了神。


    思緒迴到了年少時,我大概是最不像姬君的姬君,因為父親會帶著我狩獵,我不服輸甚至追趕,然後低平的樹枝打在臉上。


    一種朦朧的陽光會將痛覺縮小,不同於貴女一般的帶著細繭的手摸上臉,全部不在乎。


    甚至夾緊了馬腹,立起了弓箭,一心的不服輸。


    終於將目標對準了一隻鹿後,拿起弓箭時才看見了,滲入指甲中的血跡。


    [好痛…]


    “好痛……”


    無聲的呢喃好像穿過了迴想。


    究竟是身體在發顫的痛?還是心在止不住的悲傷的痛呢?我分辨不清了,我隻覺得冷。


    手插在泥土石還在恍神,沿著血液的衣服被泥土再次沾染,還恍然未覺。


    我想那應該是一種極其狼狽無助的姿態,但我不想讓別人看見,無論是家臣還是乳母,或者說是…他。


    刨開泥土石指甲裏嵌滿了,那樣肮髒的顏色,與幹透的血液混在一起。


    甚至放進坑中時,那扁平還帶著血跡的絨毛圓形肉塊,像是不順從,一般怎麽也滑落不下來。


    “快離開吧…不要再來了,已經認了,不用再來了。”


    我認命了。


    滑落的袖子被我從泥土中抽開,一種粘膩幹燥攀上了我的手掌,如果細看的話,那裏應該會有結成塊的血液和粉狀的泥土。


    我很討厭這樣,這種發自內心的,甚至帶著嘔吐感的情緒。


    但是我覺得那是不應該的,悲痛之餘,我應該愧疚,我應該愛屋及烏的愛那一團從我身體裏流出來的肉塊。


    為什麽呢?我不知道,我隻覺得荒誕。


    甚至連匆匆落在剛平好的土地的楓葉,我也覺得悲傷,但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遷怒,怨恨連一棵樹也要不把那團肉當人。


    因為我也沒有把它當人…它是一個載體吧,作為母親的愛,應該給孩子才對。


    那又有誰愛我呢?


    唯一有希望愛我的,已經被我埋在土裏了。


    我還是瞥了一眼,靜靜落在泥土上的楓葉,看著很鮮紅的樣子,好刺眼。


    沒人真心愛我。


    與此同時——


    “你要快點來陪陪我啊,楓。”


    濃姬摸著自己還未隆起的肚子,第一次這樣用心的去感知自己的身體,以一種敏感的態度去對待這個未降生的孩子。


    她不知道另一個的時間線的她,早已經曆過一種蔓延上心頭的恐慌與悲痛。


    她隻一心的撲在將溢滿的期待轉化為即將誕生的母愛,心情像是向陽而飛的小鳥。


    漂亮低垂的眸子彎了彎,是似水一般的溫柔。


    長長蜿蜒的墨發低垂著,那是貴女都愛的樣式,輕輕掃過衣褶時像是柔潤的絲線,織起一張柔軟的網。


    跳動的燈火,暖和的光線,上揚的臉頰。


    “我真的好開心,我要怎麽樣也能讓你開心呢?”


    忽的,她笑出了聲,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天真。


    “來到我身邊後,就讓母親來滿足你的願望吧。”


    一個正在進行的承諾。


    一種期待到飛躍的心情,一種偏袒的心境,緩緩織成的一張愛網。


    究竟網住了誰呢?


    是齋藤歸蝶,是濃姬,是織田夫人,是親口承諾的人。


    但,隻要世界上還留存著暖黃的燈光,還有期待與愛意交織的心境存在,承諾就不會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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