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陸雲軒吩咐轎夫先行離去。既然要避嫌,那就避得徹徹底底。故而,他既未去禦史台,也未往吏部,隻想獨自一人靜一靜。


    他獨自漫步在大街上,再也無需操心案件,也無需憂慮國家財政。仿佛這一切瞬間與自己毫無關聯,他突然感到無官一身輕,這種感覺真好。


    他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來到了雲州商社所在的街麵。他停下腳步,心想還是不要與他們碰麵為好,免得被人誤會自己要通過蘇家傳遞什麽消息,從而連累蘇家。


    於是,他轉身拐進另一條街。這條街有他初來京城時租賃的第一處宅院,後來皇上恩賜府邸,他便搬離了此處。如今也不知這宅院是有人居住還是空置著。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走,一邊迴憶起自進京以來所經曆的種種大起大落。他在大婚之日遭襲殺,如今又被誣陷,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命運究竟如何,究竟是誰非要置自己於死地才肯罷休。


    想到這裏,他不禁自嘲地笑了,就憑自己查辦的那些案子,多少人盼著他死,都不足為奇。說不定此刻就會有人從某個巷子裏衝出來,給自己致命一刀。想到這兒,他警惕地朝四周的巷子張望了一番。 想到自己還有禁衛保護,安全應無大礙,他這才放下心來。


    他忽然想起,自大婚之後,還未曾與容平郡主好好相處過。他也曾私下裏將她與蘇小婉、林雨欣做過比較,然而三人各有千秋。她們都在自己最為脆弱的時候陪伴在側,也許這便是命運的安排。


    林雨欣如今已被救迴,從太醫院迴到陸府。隻是現在的她已麵目全非,再也無法恢複往昔的容顏。她不願見任何人,尤其是陸雲軒。


    她被安置在一個小偏院裏,由一名醫女和兩個丫鬟伺候著。 想到林雨欣,陸雲軒便是一陣心痛。他實在想不明白,這是否是自己的過錯?也正因林雨欣的存在,至今他與容平郡主仍是分房而居,未有夫妻之實。這樣的生活不知還要持續多久。


    而蘇小婉如今狀況如何?自從他大婚遇刺至今,蘇家老爺和蘇然曾前來探望數次,但都未提及蘇小婉,或許雙方都在刻意迴避這個話題。


    陸雲軒一路走走停停,大約半個時辰,終於迴到家中。容平此時正在前院等候陸雲軒。


    “相公,你總算迴來了,雨欣姐姐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都不肯吃飯,你快想想辦法?”容平快步迎上陸雲軒說道。


    “為何不早些告知我?”陸雲軒聽聞此消息,焦急地問道。


    “昨晚她未進食,當時未覺異常,畢竟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今早四更你便上朝去了,到現在她已三頓未吃。散朝後,我派人去禦史台尋你,被告知你未曾前往,而轎夫獨自歸來,說你要自己走走,散散心,我便知曉你定是有心事,所以在此等候。”容平解釋道。


    “好吧,我去看看她。”陸雲軒說著就要前往偏院探望林雨欣。容平見狀,趕忙拉住他,說道:“你若真心為她好,此刻還是不要去。她不願讓你看到她如今的模樣。任何女子都不希望自己心愛的男人看到自己最醜陋的一麵。”容平輕聲說道,“我與她同為女子,自然知曉她的心思。我想,她或許不想再這般折磨自己。”


    “那你替我去看看她,告訴她,我會尋遍國內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定要讓她恢複如初。無論如何,我隻希望她好好活著。”陸雲軒緊緊拉著容平的手,緩緩說道,“我隻想她活著。”


    說完,陸雲軒長歎一口氣,轉身離開。或許他心中滿是苦楚,卻不知向何人傾訴。容平望著陸雲軒的背影,轉身前往偏院。


    剛進偏院,隻見那醫女和兩個丫鬟正在門外落淚。看到容平郡主進來,嚇得連忙退至一旁。


    “夫人情況如何?還是不願吃飯嗎?”


    醫女說道:“迴郡主夫人,林夫人依舊不願進食,連藥也不肯喝了,而且,她現在都不讓我們進屋。”


    “把門打開,我進去瞧瞧。”


    醫女轉身將房門打開。


    聽到開門聲,隻聽得一聲嘶啞的聲音傳來:“出去,誰都別進來,就讓我這樣死去吧。求求你們,讓我去死。”伴隨著話語,還有陣陣啜泣聲。


    容平徑直走進屋內,一股酸腐與中藥混合的刺鼻味道撲麵而來,容平不禁用手掩住口鼻,但很快又拿開。


    醫女見狀,小聲說道:“因每日都要清理腐壞的肌膚,所以氣味難聞,林夫人也極為痛苦。”


    容平微微點頭,也不顧及是否幹淨,便坐在了床頭。她本想伸手去拉林雨欣的手,可看到那雙手已變形發黑。再瞧瞧頭部,頭發盡無,麵部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此前她也曾來過幾次,隻是擔心傷了林雨欣的自尊,未經其允許,她都未進屋。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林雨欣的模樣。


    她再也抑製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輕輕撫著林雨欣的手背,輕聲說道:“姐姐,我是容平。雲軒大婚當日慘遭襲殺,險些喪命。本以為他死裏逃生,咱們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可如今,他又遭人陷害,今日被停了職。他如今除了我們,一無所有。你若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雲軒如何活下去?”


    林雨欣聽著容平的話語,心中也是一陣酸楚。父親為救她而亡,她不止一次想過,不如一死了之,可為何偏偏又讓她活了下來,過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如今陸雲軒落得如此境地。她若此時尋死,無疑是在陸雲軒的傷口上撒鹽。剛剛萌生的絕食念頭,此刻也隻能暫且收起。


    她輕聲說道:“郡主,我餓了。讓她們先把藥端來吧。”


    容平一聽,知曉林雨欣被自己勸迴了心,說道:“姐姐放心,我和雲軒定會找來最好的大夫。讓你恢複往日的容顏。倘若姐姐不嫌棄,我會每日都來看你。”說著,她一招手,讓醫女把藥端來。 容平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為林雨欣喂藥。


    這是她們兩位夫人自大婚以來,第一次如此麵對麵相處,竟是這般場景。 林雨欣收起了必死之心,願意配合治療。


    容平見此,問道:“姐姐,你何時願意見雲軒,我便帶他來見你。若你不願,那便再等等。”


    林雨欣緩緩說道:“郡主,我這副模樣還是莫要讓雲軒瞧見了。我期望你和雲軒能盡快有個孩子,爹娘還盼著抱孫子呢。你往後也盡量不要過來了,有醫女和丫鬟照料,足矣。真有一日,我能見人了,我會讓她們去喚你們的。”


    容平聽林雨欣這般說,便起身離開。離走之時,容平招唿她們三人說道:“你們三人好生侍候夫人,所有的用度我會親自撥付,另外,你們的月錢,我會多支付三倍。”


    然後對醫女說:你要好生醫治夫人,莫要有了差池。我會尋最好的大夫來,你也用心學著來。”他們三人點應諾。


    她來到書房,見陸雲軒正在書房看書,走上前去,將書從他手中抽走,柔聲說道:“雨欣姐姐迴心轉意,願意配合治療了。而且她還盼著我們盡快有個孩子。我想,既然你如今停職,不如趁此空閑,咱們要個孩子吧。”她含情脈脈地望著陸雲軒,滿心期待能得到他的迴應。


    陸雲軒聽著容平的話,望著她,拉起她的手,緩緩將她攬入懷中。這是他第一次將一個女子擁入懷中。此刻,他感到無比充實,仿佛有了依靠。


    那一夜,月色皎潔,天上僅有幾顆星星閃爍。沒有一絲風,世界格外寧靜。


    林雨欣睡得格外踏實,這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陸雲軒心中如此重要。她想,自己要努力好好活下去,為了陸雲軒也要變得堅強。


    而第二天,天都過了五更,陸雲軒都尚未起床,這是他第一次起得如此之晚。容平則早早起身,吩咐下人為陸雲軒準備一份蛋花羹。


    生活的起起落落,本屬平常。若不是陸雲軒停職,或許就不會有昨夜與她的溫情;也不會有昨晚成功勸迴林雨欣之事。 然而,這一切都因陸雲軒的停職成為了現實。


    或許,明年的此時,孩子已然出生。容平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陸雲軒賦閑在家的消息不脛而走,京城中頓時流言四起。步雲閣內,蘇家眾人開始分析這消息的真偽。若果真如此,他們蘇家又該如何與陸雲軒相處?是明哲保身,敬而遠之;還是不顧他人眼光,義無反顧地去探望他?


    想到此處,蘇老爺讓步雲閣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派人送到陸府。 陸雲軒也毫不客氣,悉數收下。


    不過,當朝大臣中,來府中探望敘舊的,似乎寥寥無幾。


    陸雲軒落得清閑自在,禦史台和吏部的主管曾多次前來,要他對當前工作予以指示,都被陸雲軒趕走,並告知他們,不到真相大白之日,自己是不會參與的。


    而這段時日,也讓陸去軒沉浸溫柔之鄉,嚐盡人間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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