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現在大家都在議論食堂的事呢。”香蘭縣的老五牛小偉在課間小聲的和溫旭東嘀咕。

    “食堂太他媽過份了,我一頓飯花四塊錢還吃不飽呢,這樣下去,家裏給的一個學期的夥食費,我一個半月就得造沒了。”

    “你每天去食堂去的晚,有些事你都看不到。我和袁軍總能看見那個‘山藥蛋’把剛燜好的大米飯用飯叉子打散、打鬆,一會的功夫,一盆飯她就給倒騰出兩盆來,看她那勁頭,恨不得大米粒都長腿站起來。打飯的時候看著挺多,用勺子輕輕一壓,三份飯變成一份飯了。”食堂負責打飯的那位大嫂因為臉蛋兒發紅得了個山藥蛋的外號。

    “別說大米飯了,看著挺大的饅頭,用手一攥,變成湯圓了。”

    牛小偉見溫旭東也有同仇敵愾之意,話更多了:“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排隊去盛雞蛋柿子湯,就因為我用勺有湯鍋裏攪動了幾下,想撈點幹的上來,去食堂檢查的汪校長就連諷刺帶挖苦說,‘你挽上褲腳,拿著罩廉進湯鍋裏撈去吧。’”

    “這麽說話可夠損的,哪像個一校之長啊!”溫旭東頗為意外,然後嘴角微微撇了撇,“看來有人說食堂是校長和他親屬合夥承包下來的消息一點都不假。官和商要是勾結起來,平民百姓就要受苦遭罪了。”

    “可不是咋的,沒有人撐腰,食堂那幾頭爛蒜敢那麽囂張?”

    “也別怪人家,你瞅瞅別的學校,都是被食雜店小吃店包圍著,最不缺的就是吃飯的地方;你再看咱這破方,一左一右,一前一後,不是糧庫就是麵廠米廠,想找個吃飯的地方得跑出二裏地去,沒有了競爭,菜碼和菜價,質量和數量全都下來了,食堂是有牛的資本。”

    “大哥,聽趙曉春說你們寢的鄭明義正攛掇大家夥明天中午罷餐呢,你對這事啥意見?”

    “那還用問,涉及到咱們切身利益的事,一定得積極響應,據理力爭。”

    “可馬上就要選班幹部了,大家夥都知道馮老師正極力安排你當班長,這節骨眼上你是不是迴避一下?”

    “操,當那雞巴班幹部有個屁用,畢業後檔案上有沒有那幾句肯定的評語對以後參加工作也沒啥大用,若真是那幾句評語便能左右一個人的命運那才叫悲哀呢。我最不願意當那爛官,管那攤爛事。”溫旭東不願管閑事,更不願管閑人,因為他自己散漫慣了,他最喜歡的是無拘無束的生活。自從當上了財會班香蘭縣學生的老大,下邊那些小弟小妹還真沒讓他省心,雞毛蒜皮的小事層出不窮,搞得溫旭東頭都大了好幾圈,見了香蘭縣的同學就躲。“那行,那我就把你的意思傳達給我姐他們啦。”牛小偉和女生中的苑彩霞是表姐弟,有了這層關係,他和鳳彥縣的那幾個女生已經在短時間內打成了一片,出入女生宿舍樓也方便多了。

    “等等。”溫旭東拉住轉身要走的牛小偉,“我是什麽意思啊,你就要去傳達?”

    “就是讓大家都參加罷餐活動唄。”牛小偉想當然的迴答。

    “你別自作聰明啦,你別看咱們十六個人來自同一個縣,可都各揣各的心眼呢,這種出頭鳥、牆頭草的事咱可別幹,你就記著自己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不參加就行了。”

    “行,大哥,我聽你的。”牛小偉高高興興的走了,溫旭東摸了摸頭發,心想,我說什麽了,他又聽我的。

    第二天中午,想徹底改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態勢的94級新生全體心照不宣,沒有到食堂買飯買菜,大都悶在寢室裏吃著早就準備好的食物。食堂那些人豈肯輕易就範,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沒把這事當迴事,這種事情在每年有新生到來的學期都發生過,但都沒鬧騰幾天,心勁不齊的新生們就開始軍心動搖,最後是軍心渙散,乖乖的就範,食堂以壓倒性勝利而告終。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這次新生們不僅有進行長期的堅苦卓絕的鬥爭的準備,還由鄭明義等人牽線,把黑山市商貿城內的五家流動餐車請到學校大門口叫賣。於是便有這樣的場景出現。食堂的餐鈴一響,從寢室裏魚貫而出的,手裏拿著各式餐具的學生沒有走向食堂,而是擁出學校大門口,這一堆,那一簇的圍在小餐車前,點著品種繁多,份量足,口味正的飯菜。剛開始出來打飯菜的是新生,第二天許多高年級的學生也加入這個隊伍,在校門口叫賣的流動餐車也由初始的五家,迅速增長到二十多家,買家多了,賣家更多了,流動餐車供應的飯菜也就更加的精益求精,量上加量,學校大門口儼然變成了菜市場,小販們你喊我吆喝,竭力攬客;學生們你來我往,挑肥揀瘦,好不熱鬧。三天之後,食堂的頭頭腦腦,蝦兵蟹將們坐不住了,眼看著做好的飯菜盆又一盆的倒掉,心疼、心痛;眼看著校門口流動餐車的生意日益紅火,心急、眼紅。他們沒有按常理出牌,沒有找自身的原因,他們把一切不是都推卸到流動餐車身上,他們動用了他們所能想到的陰招,搬動了他們能搬動的所有人。在第四天的中午,也是中午開飯的時間,學生們一如既往的到流動餐車處打飯菜,突然,人們驚奇的發現從學校大門口殺出一路人馬,以汪校長為首的學校全體老師和食堂那些人氣勢洶洶,如兇神惡煞般撲向各個流動餐車,抓逮各個流動攤販。他們分工明確,有抓車的,有抓人的,有的口中念念有詞,如請出示衛生許可證,營業執照,學校門口不準亂擺亂賣等等,、、、、、、以這情形,這些人所采取的行動是經過精心的準備和策劃的,不由得讓人想起前些天汪校長在開學典禮上所講的一句話:“不打無準備之仗。”流動餐車的攤主們哪肯聽沒有執法權的教職員工擺弄,他們一邊搶奪自己的私有財產,一邊大聲唿喝,有理的講理,沒理的也要辨三分。雙方說著,辨著,爭著,論著,吵著,嚷著,吼著,訓著,罵著,拉著,提著,扯著,推著,搡著,拽著,抓著,撓著,搶著,奪著,千姿百態,各展英姿。有一個女攤主突然高喊有人耍流氓摸她奶子了,然後坐在地上耍起潑來,頭發散了,花容變泥容,弄得滿身都是土,她用正宗的國罵問候了學校一方所有人的母親、妹子,並把所有能想到的罪惡都安到他們的身上。學校一方對這種情形始料未及,驚惶失措的佇立在那,有的攤主借這空當便推著車跑了。薑還是老的辣,汪校長最先醒過神來,他高聲指揮手下一幹人等繼續與攤主們作鬥爭。有急於在校長麵前表現自己的男女老師們便不再作試探性進攻,甩開膀子與負隅頑抗的攤主真刀真槍的撕扯到一起,電光火石的瞬間,有的女老師的頭發被薅住了,痛得哭爹喊娘;有的男攤販的鴨絨服被扯破了,白白的鴨絨像雪片一樣的飛騰而起,隨著人群的波動,或降或升,幾經周折。本來去打飯的學生們一直看著怕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熱鬧,個個群情激昂,目露精光,手上的飯具不由主的磕碰著,鐺鐺鐺的響聲連同津津有味的嘖嘖聲連綿不絕,當然也有的人是因為饞得慌才發出的嘖嘖聲的,本應該進肚的小雞燉粉條、山蘑炒肉、地三鮮等佳肴此時全都灑在地上,蹭在鞋上、掛在衣服上,讓人心疼,憐惜。還有膽大主意正的學生,不管纏鬥中的哪一方得勢,都會嗷的一嗓子:“好。”汪校長每次聽到叫好聲的時候,都會順著聲音的來處,對站在遠處看熱鬧的學生看了又看,他應該能看出學生關注攤主們的居多,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吧,他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他要做點籠絡人心的事了。

    這場爭鬥持續了二十多分鍾,最後是攤販們作了讓步,丟下餐車一步一迴頭的,一迴頭一句操你媽的走了。學校的教職員工們推著戰利品興高采烈的迴到了學校,下午,卻把打掃戰場的髒活累活丟給了94級各班學生。學生們此時對學校的工作人員簡直以恨之入骨,邊揮動掃帚,揚動鐵鍬邊罵娘、罵爹、罵祖宗。據不完全統計,那天下午,學校教職員工家裏尚健在的長輩們不約而同的打起了噴嚏,且前赴後繼,無止無休。

    糧校教職員工與流動餐車攤主打群架的事在第二天便把黑山市攪得滿城風雨,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凡在街上遇到像個高年級學生模樣的,像有好事者問其是不是糧食職工學校的,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這個人便走不了了,會被一群人圍住問這問那的。一所名不見經傳的中專學校,就這樣變成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當消息從學校傳到社會上,再從社會上傳迴學校,事件變得不一樣了,內容也變得聳人聽聞。最可笑的是有人說在那一次事件中,我們敬愛的汪校長的卵子被一女攤主給捏碎了,現在兩家打官司都打到省裏了,汪校長也因為腎功能衰敗,影響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與夫人天天吵鬧不停。

    市工商局、稅務局和衛生部門被校方乃至更高部門請動了大駕,他們展開了聯合行動。每到開午飯和晚飯的時候,他們就會派出一小撥稽查人員到學校門口來抓亂擺賣,小攤販們不怕學校的人,因為學校的人沒有執法權奈何他們不得,可見到這些搞稽查的,卻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撒腿就跑。如此一來二去,校門口的流動餐車便銷聲匿跡。

    又過了數天,學校教務處的褚處長把各寢室的寢室長召集到一起,他宣讀了學校黨委的決定,今後將把改善學生夥食做為學校的重點工作來抓,食堂將安放舉報箱,隻要有學生投訴食堂有短斤少兩、服務態度冷橫硬衝等行為,經查證屬實的,就要對食堂處以一千元的罰款,被投訴三次以上經查證屬實的,食堂全體工作人員停發一個月工資。對這個決定寢室長們舉雙手讚成,樂得巴掌拍得震天響。鄭明義迴到我們寢室後,受到了如凱旋歸來的英雄般歡唿和讚揚。一向牛哄哄的高年級學生如今也對這批新生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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