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誰打電話?”


    江璟灝在路口停車時,就看見兌三離開淩桑很遠。


    害怕離開家長視線出危險,他趕緊追上去。


    沒走兩步,發現他停下來縮在角落裏對著手機聊天。


    於是笑語盈盈地跟上去,蹲在身旁順勢摸上兒子的頭。


    定睛一眼,鏡頭裏是一個燙著卷發依然精神矍鑠的慈祥老太太。


    頓時,三個人都尷尬住了。


    “哎呀,不好!”隻是幫人指路的功夫而已,怎麽江璟灝就來了?淩桑慌裏慌張跑向兩人。


    可在此之前,淩媽媽更機敏地像是說給江璟灝聽似的,跟兌三要了個承諾:


    “為了慶祝放寒假,來看外婆哦!”


    “好。”


    “掛了吧媽。”淩桑搶迴手機後不由分說地掛斷了,就像做錯事一樣。


    她每一次心虛後都是這樣的表情,這樣飄忽的眼神。


    而後故作鎮定卻早已亂了方寸地大口唿吸。


    “是意外,巧合,我沒教他……”淩桑想要解釋。


    “怎麽機會總是偏向你那邊。”


    江璟灝緩緩站起身子,沒再多說什麽,領著孩子上了車。


    車子啟動,等了很久,淩桑沒有過去。


    兌三打開車窗衝淩桑大喊:


    “媽媽快來呀,上車!”


    淩桑搖了搖頭,站在原地。


    隨後隻見江璟灝從車上下來,大步朝自己走來。


    長風衣沒有扣扣子,在走動中湧動的氣流成風,吹得衣角微微揚起。


    確實很有氣場,像個霸總的樣子。


    “怎麽了?說好了慶祝兌三考試結束的,磨蹭什麽?”


    語氣平淡無波,不像無奈,也不像反感。


    “我不想再減分了。”淩桑低下頭。


    “我不知道你會多想什麽,好像我很心機一樣在跟你明爭暗鬥,我……”


    “我說什麽了嗎?”江璟灝突然提高聲調打斷她說話。


    “淩桑,我不知道你腦袋裏在想什麽,在別扭什麽,我現在沒空想。


    我隻想跟我兒子好好慶祝一個學期的結束,我不想因為你搞砸;


    況且我也不想欠你人情,你幫我接送孩子,於情於理都該讓你也去。


    我,沒有不樂意你也去。


    所以,請你上車。”


    是了。


    哪怕今天接孩子的是江家的保姆,此時此刻也配享受一頓以慶祝為名的晚餐。


    淩桑真的很累,為了讓兒子享受快樂的晚餐時光,她裝作很享受的樣子。


    兌三因為能跟媽媽一起占小江總的便宜而沾沾自喜;


    江璟灝因為能被兒子占便宜而沾沾自喜。


    隻有淩桑,萬般煎熬。


    自從知道江爸爸中風癱瘓那天起,她再也無法以一個悲慘受害者的身份,理直氣壯站在江璟灝麵前了。


    逃避,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式。


    可所有人都在鼓勵她衝鋒,為她叫陣呐喊。


    她好像已經不是她,而是別人希望的她。


    “兌三,放寒假了想好去哪裏玩嗎?”迴家路上,江璟灝隨手從扶手箱拿出一份折頁手冊。


    兌三伸手接過來發現是旅遊宣傳冊。


    “我答應了外婆去康縣。”兌三連打開翻一翻的動作都沒有,隨手插進眼前座套的口袋裏。


    “兌三,這個我們還沒商量過,不能作數。”


    江璟灝神情沒什麽變化,態度也一樣溫和,但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拒絕。


    “我不是跟你商量。”


    兌三抬起童真的臉,眨巴著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看向前方的後視鏡。


    從那裏他能很清楚看到江璟灝的情緒變化,“我是一定要去的。”


    安靜了。


    沒人說話。


    江璟灝期待淩桑能堅持原則。


    但淩桑今天晚上心裏非常難受,難受到在迴家的路上就裝不下去了。


    不止不再裝得配合,反而變得任性起來。


    我說了不是我教的,我說了沒有耍心機,你義正言辭反駁的時候,怎麽沒想好應對對策嗎?


    為什麽要我來擦屁股?


    你不會心軟讓步,我又憑什麽非要讓步?


    不要總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你接受得心安理得。


    你要不要去離婚官司現場打聽打聽,誰像我這麽傻?


    明知道做的每一個你原則下的決定,都是親手把兒子從身邊推遠,還是做了。


    所以你有哪怕一點點覺得我也很不容易嗎?


    隻有你有立場,我不配有嗎?


    “為什麽不阻止?”迴到家,幫兒子洗好澡料理妥當後,江璟灝果然到淩桑房間興師問罪起來。


    “我說了不是我教的。”


    “你應該明白,我們才相處了短短兩個多月,寒假是很好的增進感情的契機。”


    淩桑瞳孔微微向上吊起,似乎滿不在乎。


    “還是你根本就想隨著他繼續抗拒我,你樂見其成?”


    “你剛還在大街上說我想多了,轉臉迴來就這麽想我。


    是我想多了嗎江璟灝?我太知道你怎麽想了,千萬別對你抱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今天發生的整件事完全與我無關,我什麽都不會做。


    你大可以自己跟他說你不同意。”


    “你!”江璟灝氣急,他覺得比起淩桑對江家的敵意,自己已經對她夠忍讓了。


    怎麽這個人總是貪得無厭?


    如果換成她六年沒有見過親生兒子,想要重新獲取兒子的認同感和依戀,能比自己做得更大度嗎?


    明知道這個時候但凡有一點強硬拒絕,自己剛剛才建立起來的一點親近都會土崩瓦解。


    竟然如此挑釁!


    “我什麽?”淩桑放肆起來,“我討厭你把我的每一次讓步都當做理所應當!


    我膩煩了,從現在起,我什麽都不會做,你靠你自己吧。”


    “我還以為你這兩個月來的配合,是因為心軟。


    沒想到還是那麽硬那麽冷,你在怪我,沒有對你充滿感激?


    你讓我和親骨肉分離六年,我還要感激?


    我們不算我哥和你妹,就隻算兒子,你竟然都滿腹怨氣!


    我一直以為你來崇海後,會有哪怕一點點理解我。


    我……”


    “關於你爸,我很遺憾。”淩桑冷冷打斷他的話。


    果然,還是拿出這張牌了。


    終於掰扯到崇海了,淩桑敏銳地先發製人。


    還好,她對此已經得出自己的結論,不會輕易陷入對方的詭辯中,被道德審判。


    “但當年的事情,並不會因為你爸怎樣而改變。


    你爸爸,是因為淩梓中風的嗎?不是峻瀾嗎?


    即便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讓我迴到過去。


    我依然會做一樣的選擇,不後悔。


    兩百萬,江璟灝,我買的就是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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