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周有些猶猶豫豫。


    “說到這事還挺難為情的,三少爺其實禁止我跟別人講。”


    許衍之眉梢微動,沒說話。


    “不過您和他關係這麽好,說說也無妨,您千萬別告訴他。”


    江周小聲道,“應該是他遊輪那晚不小心惹出的風流債。”


    剛才席上還在笑談這事,許衍之怎麽會沒印象。


    他意味不明勾了下唇。


    “聽說他那晚不是和沈家定親了,當著未婚妻玩得挺花。”


    江周很尷尬,“這兩件事扯到一處去了不是,三少爺酒後亂性當然得負責,結果事情到了才發現負責錯了人,沈家冒領就算了還想算計他,他自然得把這女孩找出來。”


    許衍之太陽穴已經開始隱隱作跳。


    不過他一向風波不動,隻是在江周補充的時候拿出煙盒磕了根煙,隻聽見打火機厚蓋推開的鋼響,一縷煙霧隨之緩緩升起。


    尼古丁入肺減緩了他的煩躁,他淡淡道。


    “繼續說。”


    “據可靠人士稱那晚無意撞見的就是監控裏這個女孩,三少爺本想等她迴國細問,結果人消失了,好歹是異國那邊不太配合,這才來求助許董。”


    許衍之漫不經心重複他的話。


    “可靠人士。”


    江周嘿嘿笑,“這個就真不能說了,不然三少爺真的會殺了我。”


    事情講完,起承轉合,清晰明了。


    細長的煙許衍之隻吸了一口,便撚滅在了旁邊的大理石柱煙灰缸裏。


    “知道了,我待會打個電話,有人會配合你。”


    “那就謝謝許董。”


    江周說完就要上車,許衍之叫住了他。


    江周轉頭看去。


    許衍之輕瞥他一眼,眼眸如同清晨難辨的霧,意味不明笑了笑。


    “談三不讓你說,你倒是交代得明明白白,留有懸念,不怕他真弄死你嗎?”


    江周後腦勺頓時發麻,逃遁上車了。


    許衍之沿著長廊迴去的時候,剛才被叫上樓的侍者碰到他,說孟小姐在樓上換衣服的時候和朋友打了個電話,如今已經迴到了大廳。


    他輕輕“嗯”了聲,心思不在這,也就沒再細問。


    孟九軼下樓的時候,牌局已然結束,她和這群人隻寥寥見過幾麵,沒有熟悉的人在便顯得尷尬。


    許衍之看到她跟安安靜靜坐在邊上,被那幾個老油條問得招架不住。


    他上前攬過她的肩膀,微眯眼道。


    “剛問她什麽了?”


    岑東幾人頓時收斂。


    她的眼睛會說話,望向他如星星燈點亮,因為被解救連著四肢都鬆懈下來的熟稔,掃清了許衍之的大半煩躁。


    上山時是許衍之自己開的車,出來的時候門童恭敬的將車鑰匙遞了上來。


    許衍之接過後,問:“真不和我一起走?”


    孟九軼搖頭,“我晚上和同事約好了,這裏山莊也有直達市區的車。”


    許衍之道:“這份工作真這麽好?我以為某人在養病,結果悄咪咪就跑來山上了。”


    他的生活教養是尊重他人的選擇,哪怕不喜歡她這份工作,也尊重她。


    孟九軼當然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這裏待遇其實挺不錯,看著室友出去工作感覺自己跟個閑人,所以就來了,而且也不會每天都碰到那麽難纏討厭的人。”


    難纏討厭,自然是指談嶼臣。


    不止難纏,還沒臉沒皮陰晴不定隨地發騷。


    想到剛才在樓上的事,她閉緊眼睛,無數根尖尖的刺又起來了。


    想紮人!


    她知不知道形容詞會帶著語氣,暴露不為人知的熟稔度。


    許衍之彎了下唇,那弧度很乏味。


    孟九軼多敏銳,自然能夠感受到他的冷淡,仿佛剛才在球場抱起她,讓她好好交代的是另外一個人。


    她睫毛無所適從地眨動,輕聲道。


    “那我就先走了,你路上開車小心。”


    還未轉身,便被扣住了手腕,扣得那樣緊,連同她整個人都拉了迴來,險些撲到他懷裏。


    許衍之低眸看著她,“談升的事情,什麽時候和我說?”


    他沒有問準備,缺少必要的折中,連眼神都變得沉晦迫人,像是今天非知道不可。


    孟九軼知道他在問什麽,既然不愛談升,那晚身上的痕跡是怎麽迴事。


    那瞬間一股莫名的衝動狠狠攫住孟九軼。


    就放過他吧。


    心裏有道聲音振聾發聵。


    利用誰都可以,可他那麽好,看到你受苦那麽多次都伸以援手。


    孟九軼眼眶頓時發澀。


    她嘴唇動了動,“其實沈家大壽那晚,我並不是和談———”


    “怎麽答非所問?”


    許衍之手指在她額頭上一敲,“我在瑞寧公館第一次碰到你和談升,你怎麽和我說的,讓我保密,說想等你們等你感情穩定。


    “什麽和他剛剛開始,就像嫩苗一樣容易彎折,要好好保護。”


    超級瑪麗蘇的台詞從他嘴裏念出來,孟九軼頓時想扣腳趾鑽地洞了,許衍之似笑非笑,“合著在這演我呢?”


    孟九軼捂了捂額頭,對視之間不知道怎麽的都笑了。


    氛圍破冰,剛才的勇氣如退潮的海水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不敢讓他知道,她關係這麽亂。


    她彎了彎唇。


    “剛才在球場,謝謝你幫我解圍。”


    指的是他男朋友的那句話。


    談嶼臣當時正在可勁找茬,沒有他,那王八蛋還不知道怎麽捉弄她。


    “你覺得我是在解圍。”


    許衍之斂了笑,深深看著她,“我怎麽覺得自己是在變相要名分?”


    孟九軼瞳孔一顫,仰頭望向他。


    他低下頭,認真道。


    “那句話唐突了你是不是?”


    周遭的朋友戀愛結婚的都有,這麽多年許衍之或多或少都是旁觀過來的。


    多的是博美人一笑豪擲千金者,金錢平時隻是銅臭,但在需要儀式感時能造出滿城玫瑰雨,昭示著非你不可的轟轟烈烈。


    女孩不都喜歡驚喜嘛。


    他好像什麽都沒給,就這麽草率脫口,留下一群人肆意調侃她。


    孟九軼和他對視著,清晰看到他眼裏的鄭重。


    不知道怎麽,她鼻子有些發酸,破涕為笑。


    “完全不會!許先生不用擔心。”


    “為什麽?”她的笑感染了他。


    “就是不會。”


    孟九軼想了想,“您就是那種一看教養就刻在骨子裏的人,正人君子德高望重,願意聆聽別人真正的意思,感覺哪怕您生氣罵人,都要提前說句抱歉,我待會要指責你了,你做好準備,怎麽可能會唐突我啊。”


    和孟父這樣虛偽的男人是截然相反的。


    許衍之眼裏已經染上了笑意,故作沉吟。


    “你這是在背書?”


    “當然不是!”


    辯解繼續脫口就聽到他的笑聲,許衍之垂眸看著她,手指撫了撫她的臉。


    “謝謝你誇我,但別把我想的太完美,我也隻是個凡人,會對某些難忘的場景留戀忘返,比如——””


    他指腹觸摸過的地方讓她臉蛋一陣陣發麻,孟九軼聽見他低聲說。


    “你生病那天。”


    **


    帶血的刀片落入瓷盤裏發出清脆的聲音,醫生替他纏紗布。


    掛了彩談嶼臣眉頭都沒皺,臉上依舊隨性懶散,透著每個毛孔都很舒暢的恣肆。


    江周進來的時候,談嶼臣問。


    “話帶到了?”


    江周“嗯”了聲,欲言又止。


    談嶼臣眼皮緩抬,斜了他一眼。


    “你那吃屎的表情什麽意思?”


    “......”


    江周實在忍不住道,“三少爺,要不以後您還是交給我一些更艱難的工作吧。”


    求求,不要再讓他去演戲了。


    “比如?”


    “更對得起我這個工資的,分秒必爭危機萬分那種。”


    談嶼臣將手機扔在桌子上,慢條斯理看著他。


    “這是嫌我low?”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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