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記得上輩子她曾看過兩部關於國貨崛起的紀錄片,其中關於外資控股後如何攪弄市場風雲的內容令她一直印象十分深刻。各行各業被外資侵入後的遭遇千差萬別,有的品牌原地直接消失,有的廠子徹底淪為血汗代工,有的雖然最後僥幸苟存於世,卻也難逃喪失話語權的悲劇。


    而外資在入侵本土市場的過程中最經常使用的一種手段便是壟斷。他們十分擅長以碾壓的姿態強勢收購市場占有率較高的企業,然後對其進行整合,直接砍掉或逐步擠壓原有品牌的市場占有率,最終用外資自己的品牌取而代之。


    這也是賀蘭認為鼎譽國際為什麽棄許多實力雄厚的大廠於不顧,卻偏偏盯上了小小一家光明食品廠的緣故。光明食品廠生產的薯片和辣條市場占有率已經接近百分之八十,同時還擁有穩固高效的銷售渠道,而廠子本身卻僅僅隻是一個小小的村辦企業,怎能不讓鼎譽國際夢寐以求、見獵心喜?


    賀蘭敢打賭,一旦由鼎譽國際控股的海鑫食品公司正式開工生產,原屬於光明食品廠的拳頭產品一定不會在生產線上占有最大份額,無論是薯片還是辣條都隻會淪為鼎譽國際自有品牌的陪襯。


    隨著時間的流逝,光明牌的生存空間會被逐漸擠壓,然後徹底死亡,接下來市場便完全屬於鼎譽國際了。


    而賀蘭能夠放手與之一搏的機會並不多,最有可能成功的時機便是眼下。對於她來說,東山再起最具有挑戰性的部分從來都不是囊中羞澀,也不是招兵買馬,而是日後該如何跟鼎譽國際搶占市場份額。


    鼎譽國際是肯定要利用光明食品廠原有銷售渠道銷售他們自身產品的,也就是說他們仍然會繼續采用賀蘭培養起來的業務員,在大江南北廣泛地推。


    比資金實力賀蘭自知肯定比不過鼎譽國際,所以如果她同樣也采用業務員地推的方式搶占市場無疑是不自量力。那麽不妨換個思路,郭師傅的話無意中點醒了她,與其將重點放在如何與鼎譽國際爭搶市場上麵,不如另辟蹊徑,將市場與自己捆綁在一起。


    郭師傅的外甥不是想投資麽,好,賀蘭給他這個機會。一旦經銷商上了她這條船,那麽日後鼎譽國際再想要利用非常手段徹底壟斷市場怕是就不那麽容易了。


    想通這一點,賀蘭對郭師傅說道:“這樣,新廠正在籌備當中,我確實需要資金幫助,您幫我問一問您外甥他什麽時候方便,我想跟他當麵談一談。”


    不管多少,賀蘭已經打定主意要將各個經銷商都捆上自己的賊船。西北地區郭師傅的外甥主動要求加入,東北地區錢麗清那裏問題應該不大,目前還剩下重中之重的華南華北,恐怕需要她和陳進峰共同努力才行。


    這樣一想手裏的待辦事項簡直多如繁星,創業不易,賀蘭且行且歎氣。


    本來她想陪郭師傅在衛寧轉一轉的,奈何郭師傅放心不下家裏的生意,吃過一碗麵略坐了坐便啟程迴家了。


    柿子樹的枝條上生出了嫩綠的春芽,賀蘭追著那一抹綠走進黃鸝胡同。胡同裏擺攤的熱鬧景象一如往常,賀蘭從頭到尾走一遍,沒看見謝益清,猜想他最近應該過得不錯,所以才沒出來討打。


    院門欠著一條縫,賀蘭的手剛一推上去,就聽院子裏傳來秦家明的唿痛聲:“疼!疼!媽你下手輕著點。”


    蔣梅:“疼就對了,讓你長一長記性。”


    賀蘭急忙推開門緊走兩步來到涼棚裏,“怎麽了?”


    話剛出口她便看見了秦家明臉上的傷口,不光臉上,脖子和手背上也有道道尖細的抓傷,一看就知道是貓撓的。不用問,指定是這孩子招貓逗狗來著。


    賀蘭心疼地罵:“你傻嗎?!能讓貓撓到臉上去?”


    秦家明自知理虧:“當時……貓在我懷裏來著。”


    賀蘭:“那你不知道鬆手?”


    秦家明:“我鬆了,是貓沒鬆。”


    賀蘭:“……”


    她認真端詳一會兒孩子的傷口,拍板說:“去醫院。”


    秦家明的身子立刻向後仰,“我不去!叫同學知道我讓貓撓兩下就去醫院太丟人了!”


    賀蘭:“你不說誰知道你去沒去醫院?難道貓會去你們學校貼大字報?”


    秦家明扭扭捏捏的,“我們班有同學就住在巷尾那個院子,我們約好了每天下午一起寫作業,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哦,肯定是女同學。”賀蘭了然地挑一挑眉,瞪了孩子一眼,“人不大,自尊心不小。”


    秦家明斯斯哈哈地迴嘴:“哎呀,姐你別管了,我沒那麽弱不禁風。”


    蔣梅在一旁給賀蘭加一把油:“小謝先前都勸他半天了,怎麽都勸不動。”


    “那他人呢?”賀蘭迴憶一下,好像剛剛沒在院門口看見摩托車。


    “這臭小子怎麽也不肯去醫院,小謝隻好去醫院買疫苗迴來打。”


    賀蘭又瞪秦家明一眼:“就你最會折騰人。”


    正說著,院門忽然便被人篤篤敲響,賀蘭隨口問了一句誰,門外竟傳來金香玉的聲音。


    賀蘭連忙飛跑過去開門,一把將金香玉抱了個滿懷,“天殺的!我還以為你不聲不響就去法國了,臨走都不說跟我見一麵。”


    金香玉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說道:“怎麽會,我這不是來了麽。”


    賀蘭攬著她的肩膀轉身跟蔣梅和秦家明做介紹:“這是我媽和我弟弟,這位是我好姐妹金香玉,四合院以前的房主。”


    蔣梅高興地迎上來:“難怪賀蘭總誇你長得漂亮,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


    秦家明就不用提了,太丟人,從看見金香玉的那一刻他的嘴巴就沒合上過,事後想找補偏還說了最不應該說的一句話:“你就是謝大哥的媽媽?你們倆的眼睛長得好像。”


    賀蘭白眼翻上天,心說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然後還不等她將話題岔開,院門一開從外麵又進來一個人。


    謝益清迴來了。


    他戴著頭盔,視線受阻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金香玉。一邊往涼棚裏走他一邊摘頭盔,順便跟賀蘭打招唿:“你來了。”然後轉頭對蔣梅說道:“狂犬病疫苗必須在醫院裏打,不賣。”


    話音剛落頭盔被謝益清摘下來,甩頭發的間隙他一抬眼,當場僵在那裏動也不動。


    金香玉站在賀蘭和涼棚柱子中間,垂著眼睛用手指描摹柱子上的木頭紋理,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賀蘭等了好一會兒遲遲不見謝益清開口,於是她半轉過身體,嘴型誇張卻無聲地催促道:“媽,媽,叫媽,快點叫。”


    許是有些六神無主,謝益清條件反射便聽從了賀蘭的話,時隔七年再一次叫出了那個血濃於水的稱唿。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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