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琉璃燈將孟嶼的側臉鍍上一層暖金,他垂眸凝視著泛黃書頁上的詩句。諸葛大力忽然伸手覆住他摩挲書脊的手背,掌心溫度透過碳化的紙張滲進鉛灰色的迴憶。


    “你看這急流...”孟嶼的指尖在詩句上劃出漣漪般的軌跡,老梧桐的陰影正爬上東廂房斑駁的牆皮:“當年院長說,要為愛人做湍急的河流——”


    諸葛大力的睫毛在琉璃燈光裏輕顫,忽然指向窗外新換的燈繩:“那現在這條河該改道了。”她指尖纏繞的燈穗在晚風中蕩開波浪:“畢竟小魚會長出翅膀。”


    孟嶼的喉結在傷疤上方滾動,忽然握住她纏繞燈穗的手指。三十米高的梧桐樹梢,第七盞琉璃燈正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2007年鑿穿的逃生窗舊址上。


    “那就做深穀裏的草屋吧。”他的拇指撫過她虎口處沾著的麵粉:“任暴雨衝刷屋脊——”突然響起的銅鈴聲驚散尾音,諸葛大力反手扣住他腕間的舊灼痕。


    “可火焰不需要庇護。”她踮腳取下他發間的梧桐葉,葉脈的裂痕與脖頸傷疤驚人相似:“它要在爐膛裏躍動時...”沾著麵粉的指尖點在他心口:“能照見荒岩上攀援的常青藤。”


    穿堂風掀起儲物間的舊門簾,二十七個正字的刻痕在月光下滲出潮濕的歎息。


    孟嶼突然抱起那摞舊字典走向庭院,泛黃的書頁在夜風中翻動,鉛字在琉璃燈下投出流動的星河。


    “小心燙。”他攔住要來幫忙的諸葛大力,指腹擦過她腕間紅繩時,字典堆裏突然飄落半張焦黑的借書卡。2004年的字跡在月光下顯形——正是當年火災中失蹤的男孩名字。


    諸葛大力彎腰拾起的瞬間,孟嶼的陰影突然籠罩下來。


    他脖頸的傷疤擦過她揚起的馬尾,三十盞琉璃燈同時映亮借書卡背麵——用燒焦的鉛筆描著並蒂蓮的紋樣,斷裂處填補著2011年的新墨。


    “現在它是完整的河床了。”孟嶼將最後半袋麵粉壘成堤壩形狀,月光沿著他的建築圖紙折痕流淌。


    諸葛大力忽然將紅繩係上他的手腕,繩結正好卡在動脈搏動處。


    “那就讓急流卷走這些...”她踢散麵粉堆成的堤壩,雪白粉塵在琉璃燈下形成微型雪崩,“反正小魚已經學會在浪花裏築巢。”


    東廂房突然傳來孩子們的嬉鬧,二十七個燈籠穗掃過當年鑿穿的窗洞。


    孟嶼抬手接住飄落的麵粉,掌紋裏蜿蜒的銀河突然亮起微光——那是十五歲少年在火場用鉛筆灰畫下的逃生路線,此刻正被諸葛大力的指尖重新點亮。


    “嶼哥你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撞開紗門,糖葫蘆上的山楂滾落在建築圖紙的等高線上。她髒兮兮的小手拍在並蒂蓮燈座旁:“院長說這才是真正的...唔...”


    孟嶼的掌心已經捂住童言無忌的嘴,耳尖卻泛起與琉璃燈同色的紅暈。


    諸葛大力突然抽出他襯衫口袋的鋼筆,在《我願意是急流》的空白處續寫:


    “我願意是斷弦,


    在塵封的舊琴匣,


    任歲月蝕盡鬆香,


    褪去最後的光澤,


    隻要我的愛人


    是永不喑啞的顫音,


    在我殘損的紋路裏,


    一遍遍喚醒春天的和鳴。”


    月光漫過2007年的鑿痕時,孟嶼的鋼筆突然停在春天二字上。


    諸葛大力握住他顫抖的手腕繼續書寫,未幹的墨跡沿著建築圖紙的承重線流淌,最終匯入福利院新砌的防火牆基座。


    老梧桐的氣生根突然纏住第七盞琉璃燈,將斑駁的樹影投在他們交疊的手背。


    當孟嶼的喉結再次在傷疤下滾動時,諸葛大力突然親上了他的傷疤。


    “還疼嗎?嶼哥。”


    暮色漫過東廂房龜裂的窗欞時,諸葛大力指尖還停留在孟嶼頸間的舊傷疤上。琉璃燈穗掃過她手腕的紅繩,在牆麵上投出並蒂蓮的紋樣。


    “後山有個地方...”孟嶼忽然轉身,圍巾尾端擦過她凍紅的鼻尖:“想去看看嗎?”


    諸葛大力睫毛上的麵粉碎屑在晚風中顫動,她發現孟嶼的耳尖正泛起與琉璃燈同色的紅暈。


    穿過爬滿忍冬藤的矮牆時,孟嶼的手掌始終虛懸在諸葛大力腰後三公分處。


    枯枝在靴底碎裂的脆響驚起寒鴉,他忽然停步指向某處被積雪覆蓋的凸起:“小心暗渠。”


    諸葛大力卻突然蹲下,指尖掃開積雪。凍土裏嵌著半塊焦黑的琉璃,裂紋間凝結著深褐色的結晶。當她用指甲刮下些許碎屑時,孟嶼的喉結在圍巾褶皺裏重重滾動。


    “這是當年...”他的聲音被山風削去尾音,遠處忽然傳來冰層斷裂的脆響。諸葛大力起身時運動鞋打滑,孟嶼攬住她腰肢的瞬間,三十米外的冰湖突然騰起遷徙的鶴群。


    鶴唳驚碎了2007年的月光,十五歲的孟嶼正跪在冰麵上鑿洞取水。凍傷的指節滲出的血珠,在消防栓凍結的冬夜裏凝成琥珀。


    “當時備用儲水箱破裂。”孟嶼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諸葛大力外套紐扣:\"孩子們需要飲用水...\"他的唿吸在零下十二度的空氣裏凝成白霧,與鶴群掠過的陰影重疊。


    諸葛大力突然握住他凍紅的指尖按向冰麵,琉璃碎片在暮色中折射出奇異光譜。冰層下浮現出用燒焦樹枝寫的算式,湍流公式旁還殘留著少年時期的筆跡。


    “你計算過冰層承重。”她嗬出的白霧蒙住冰麵下的秘密,睫毛上的霜花隨轉頭動作簌簌落在孟嶼肩頭:“用建築力學對抗自然規律?”


    孟嶼的輕笑震落鬆枝積雪,驚醒了冬眠的鬆鼠。他忽然抽出鋼筆在冰麵書寫,2011年的墨跡沿著2007年的算式軌跡流淌:“現在要對抗的是這個——”


    冰層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裂響,諸葛大力尚未驚唿出聲,整個人已被攔腰抱起。孟嶼踩著當年計算的逃生路線疾奔,運動鞋精準踏在每道加固過的冰棱上。


    “抓緊!”他的聲音混著冰屑撲進她頸窩,諸葛大力在顛簸中瞥見冰麵下二十七個正字的刻痕。當最後一聲裂響追至腳後跟時,兩人已跌進某處背風的岩穴。


    鬆針混著陳年苔蘚的氣息撲麵而來,諸葛大力撐著孟嶼胸膛起身時,指尖觸到他鎖骨下方陌生的疤痕。月光從岩縫漏進來,照見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我願意是急流》的詩句。


    “這是...”她的呢喃驚醒了岩穴深處的迴聲。孟嶼抬手撫過某處被煙火熏黑的刻痕,牆灰簌簌落下時顯露出鉛筆繪製的福利院立體剖麵圖。


    “火災後的每個滿月夜。”他的指節叩響標注著東廂房的位置:“我都會來這裏完善逃生方案。”鋼筆突然滾落到某處凹陷,驚起藏在其中的螢火蟲。


    諸葛大力俯身拾筆時,後頸忽然擦過孟嶼的下頜。凍僵的指尖捏著鋼筆在石壁空白處續寫,2011年的新墨沿著2007年的逃生路線蜿蜒:“現在該設計幸福通道了。”


    岩穴外傳來冰層徹底碎裂的轟鳴,三十隻琉璃燈突然在福利院方向同時亮起。孟嶼的掌心覆住她握筆的手,將急流二字改寫成港灣。


    當第一片雪花飄進岩穴時,諸葛大力發現那些被煙火熏黑的詩句刻痕裏,竟嵌著當年熔化的鉛字。最深的裂痕中藏著枚燒焦的並蒂蓮燈穗,與她口袋裏的殘片完美契合。


    “還冷嗎?”孟嶼解圍巾的動作突然頓住——諸葛大力正將拚合完整的琉璃並蒂蓮按在他心口,斷裂處的血跡在月光下連成宿命的紅線。


    雪粒在睫毛上融化的瞬間,遠處福利院突然傳來孩子們的歡唿。二十七個燈籠升空的微光裏,孟嶼終於俯身吻去她鼻尖將落的雪花。


    琉璃燈影在雪地上鋪就銀河時,諸葛大力的指尖正描摹著他鎖骨下的新疤痕。而岩穴石壁上,他們交疊的影子裏開出了經年的忍冬花。


    “我們迴去吃飯吧,大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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