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唐﹒李白《經亂世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媽媽,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哦?那你在天上做什麽?怎麽掉下來了?”


    鍾未曦做出很誇張的表情,表示自己非常的驚訝。


    假若不這麽做,就會被女兒揪著不放:“媽媽,你為什麽不驚訝呢?我說我從天上來的,你不感到奇怪嗎?你為什麽不問我呢?”


    未曦不僅要做好一個媽媽,還要做好一個演員。這段驚訝的表情演出,自己可是練的爐火純青了。她靜靜的凝視著眼前這個古靈精怪,調皮可愛又頑劣的女兒---茶茶,眼睛裏止不住的愛意溢灑在金光閃閃的曦光裏,柔和,溫韻。


    她歪著小腦袋,一邊玩著手裏的玩具,一邊很認真地同媽媽講話。瞪著兩隻圓溜溜烏黑的小眼睛,兩片纖長睫毛像是兩把黑羽扇,‘唿扇,唿扇’歡跳著。胖嘟嘟的小臉蛋漂染著兩片粉紅暈,像極了王母娘娘蟠桃宴上水靈靈粉嘟嘟的大仙桃,讓人忍俊不禁地想要上去咬一口。兩個大粉桃之間夾著一個櫻桃小嘴,這小櫻桃水靈靈的,還掛著晶瑩的小水珠。兩瓣肉肉的小紅唇撅起來的時候,像是石榴的花骨朵,可愛至極。


    茶茶五官除了飽滿的額頭,皆小巧精致,倒像是工筆畫師精雕細琢的畫作。未曦突然想到了年畫裏的福娃娃,不禁笑了起來。


    “媽媽,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怎麽還是記不住啊!我是被仙翁爺爺一腳踢下來的,可真是氣死我了!我的大骨頭還沒吃完呢,哼!”


    未曦捂住嘴巴憋笑。每次說到這裏,女兒倔強的小鼻子就會不自覺往上一挑,似一隻發怒的小老虎,兩手交叉在胸前,氣勢洶洶的。


    “那他為什麽要踢你啊?”


    “天上太無聊了唄!我要找兩個哥哥玩,可就是是找不到他們了。爺爺說他倆在下邊呢,就一腳把我踢下來了。”


    茶茶放下胸前的胳膊,又開始繼續玩玩具,“媽媽,我還看到好多人在排隊。最後他們都走了,隻剩下我自己了。”


    “他們排隊做什麽?”


    “排隊找爸爸媽媽呀!這個都不懂!”


    “奧......!那你怎麽找到我了呢?是不是看著媽媽很漂亮啊?”


    “才不是呢!我看你在許願呀,而且我還看到了爸爸,就跳下來啦!”


    未曦哭笑不得,她很寵溺地在女兒小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而後這一場精湛的演出就在兩人哈哈大笑聲中又一次完美落幕了。


    結束了和女兒無厘頭的對話,未曦牽起她的小手,親昵地撫摸著她的小臉蛋:“好啦!我的小乖,我們該收拾東西準備上學去嘍!”


    未曦和女兒時常沉浸在這樣有趣且怡然自得的對話裏,樂此不疲。一個敢問一個敢答,陪著女兒一起傻嗬嗬,樂悠悠,瘋顛顛,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快樂和消遣。


    比如說,一家人正在悠哉地散步,女兒會突然間衝著天空大喊:“太白金星,你快下來陪我玩一會!”


    “你找太白金星陪你玩?你這架子可不小啊!哈哈哈!”爸爸在一旁打趣道。


    “你找太白陪你玩什麽呀?”


    “下棋呀!上次他輸了,答應給我買骨頭吃的!”


    “你怎麽老是想著吃骨頭”


    最令未曦夫妻倆頭疼的就是因為女兒的“瘋言瘋語”他們夫妻兩個就成了幼兒園的常駐嘉賓。


    其中有一次令人印象尤為深刻。中午吃完飯,幼兒園老師給小朋友們播放動畫片《西遊記》,大家正看的起勁的時候,茶茶就莫名地發起火來了。


    她指著電視上的畫麵跟老師嚷嚷:“老師,不對!那上麵錯了,孫悟空的金箍棒不是這樣的!”


    老師走過去安撫她坐下別打擾其他小朋友。可她不依不饒,還是強調著這同一個問題,“不是這樣的!金箍棒不是這種顏色的呀!你們騙人,我見過金箍棒,嗚嗚......嗚嗚......你們騙人!”最後竟大哭大鬧起來,誰也止不住,老師無可奈何隻得請家長了。


    未曦火急火燎趕到學校,看到哭成淚人的茶茶,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還得忙著跟老師道歉賠不是。


    久而久之,大家也隻能把她的這些不著調的話定義成“童言無忌”,誰也不放在心上。


    有的時候未曦為女兒的天馬行空而驕傲自豪,她的想象力真是天生自帶的神通,或許以後可以當個作家。有的時候她也會為女兒的認真而折服,似乎有一種幻覺,她或許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女兒常常一個人在那裏嘰裏咕嚕,自言自語,對著布娃娃講天上神仙的事,頭頭是道,時間久了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她講的神話故事可能都是真的!


    某幼兒園門口,


    “媽媽,再見!”


    “再見,寶貝,今天乖乖的哦!不許多說話,不許和小朋友吵架,晚上迴來媽媽做好吃的。”


    “好,yeah!”


    “茶茶,我的女兒,今天可一定不要再惹亂子了,別再被叫家長啦!”未曦忐忑不安地看著她雀躍歡唿地進了幼兒園。


    隨後她便急匆匆叫了車,她要趕往法院門口。今天和薑南約好了9點,陪著她去法院起訴離婚。


    未曦打車趕到法院門口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薑南倚著一根柱子斜靠在上麵。那樣的她顯得那麽孤單,無力。


    未曦下車跑過去,薑南的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可還在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可能她不想讓人看出她的軟弱,臉上化了淡妝,依舊遮蓋不住紅腫的眼睛,濃重的黑眼圈也出賣了她。正紅色的口紅此時顯得那麽突兀,齊耳的短發也無精打采的貼著頭皮,依舊是一身黑色西裝,踩著恨天高。


    未曦跑過去心疼的一把抱住她,“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你一個人怎麽能扛這麽久!”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薑南仰起頭,對著天空哼笑了幾聲:“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不用擔心我,我很好。最難的那個時候我都挺過來了,這場戰爭或許今天就可以畫個句號了。”


    未曦哽咽著,聽她這樣說,更是抑製不住地用力抱緊她:“你怎麽老是這樣,幹嘛讓自己變得這麽剛強,你能不能變得軟和一些,也好讓我幫助你一點,哪怕你在我身上靠一下!你這樣會很累的,會崩潰的!”


    薑南是未曦的校友,未曦主修商務英語,薑南主修心理學。


    兩個人是在學校的一次大聯歡舞會上認識的,那個時候的薑南很張揚,骨子透著一股妖嬈做作之氣。她描眉入鬢,采脂抹粉。緊身的牛仔喇叭褲很是勾勒出了她苗條纖細的身材,豐翹的臀,從腰部往下看全是腿,這誰看了不入迷?!她的上衣永遠都是清一色的白,是純白色,胸前的紐扣總是有意的解開一兩個。


    未曦每每看到她這個樣子,都羞的一臉紅,恨不得直接過去給她係上。她還總是戴著一副白色框的眼鏡,走路總是抬頭挺胸的,似乎從不看腳下。


    那個時候的她是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啊!


    大抵是因為薑南如此張揚的性格和前衛的裝扮,和傳統守舊的未曦相比,兩個人就是水火不容的兩大派,可陰差陽錯地她們卻不打不相識。


    兩個人的結緣是因為在舞會上的一次誤會,還為此大吵了一架。


    後來,接觸久了,薑南很是欣賞未曦的單純樸素,未曦也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子心底的善良和她的外表一樣紮眼。


    從此,二人越走越近,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閨蜜。直到她們畢業,薑南離開了這座城市跟著她的男朋友去了外地發展。可誰知7年之後的今天,薑南給她打的第一通電話竟是這場耗時了兩年多的離婚案。


    未曦和薑南從法院門口走出來的時候,薑南長舒一口氣,“解脫了!”薑南拍了拍拿在手裏的紅色小本本,如釋重負。


    “我這兩年多簡直噩夢一般,每天就好像被鎖進了地獄裏受折磨。身體上的精神上的,我像個發瘋的獅子一樣亂咬。身邊的人都被我罵走了,我總覺得她們都是來看我笑話的,說什麽也聽不進去。


    她們勸我和好又勸我快離,但是沒有人抱抱我,心疼我;他們隻計較我應分到多少財產,我吃虧了多少;沒有人迴頭看看我,哪怕一眼!我這個人從來不認輸,但是這一次我輸了。輸的很徹底!”


    “不!薑南,你沒有輸,輸的是他。你義無反顧跟隨他走南闖北,你對生活永遠都是熱忱的,因為你心裏一直都有美好的期許。


    你的靈魂是自由純潔的,從來都沒有被束縛過,所有你經曆的這些都是你心甘情願的。你不能因為結果沒有按照你心裏的期望實現就去否定自己曾經的美好。


    如果讓你重新返迴那個時候,你還是會義無反顧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這不是一場賭局,沒有輸贏。你隻是去經曆去體驗,這段路程帶給你的有痛苦委屈也有快樂和幸福,你不能用暫時的痛去定義這一段路程,那樣你的人生就會永遠的貼上了悲觀的標簽。


    向前看,莫迴頭!反悔隻有弱者才會做,真正的強者是接受,接納所有,重新出發。”


    未曦一口氣把憋在心裏的話全盤托出,她不想看到曾經傲氣一世的好朋友自此消落。況且在她心裏,薑南應是表裏如一的堅強和勇敢。


    “未曦,有你真好!”


    薑南再也抑製不住眼淚擁抱著未曦,任由淚水狂湧奔流而瀉。


    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和尖刺,在未曦麵前哭的像個孩子,她是想借助眼淚把心裏擠壓的屈辱和不快傾倒出來。未曦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還了解自己。


    未曦就像一個顯微鏡,能洞察到肉眼看不到的外表之下的內心。她好似天生具有這麽一種能力。


    是的!她不會後悔,更不應該用輸贏去結論一場婚姻的結束。對於她來說,生命中的每一段難關都是一個驛站,稍作停歇,便會重整旗鼓重新出發。


    未曦幫她擦幹眼淚,“走,我請你去喝一杯,慶祝一下!慶祝你突出重圍,慶祝你的新生,慶祝你......找迴自己!”


    說到這裏,未曦心底竟莫名的有一點憂傷飄過,“找迴自己”!她又在心裏研磨了一下這四個字,很快便迴過神來,拉起薑南的手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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