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氏原本是過來為顧承安出頭的,結果顧長清今天跟吃了炮仗似的,接二連三頂撞她,更在丫鬟麵前下她的臉麵。


    她心下不安,想不出原因,卻知道這會兒並不是拿捏顧長清的好時機,想要敲打他的想法立即拋之腦後,隨口敷衍幾句離開。


    小張氏迴去更是連著做了幾天的噩夢,夢見自己生了個閨女,長著那丫鬟的臉。


    本來就不好的精神頭更不好了,想把顧承安找來詢問情況,都精力不濟,就更顧不上顧長清。


    直到這天,賬房和管家急匆匆求見。


    管家說:“夫人,今日忽然來了許多商家,拿著世子簽的單子過來要賬。”


    小張氏一開始還不以為然:“既是世子簽的單子,就把賬給結了。”


    “我之前就說過,世子在外頭交際應酬都需要銀子,光靠那點月錢怎麽夠?”


    “所以世子的花銷和侯爺一樣,直接從賬房支取,無需另行稟告。”


    這些年來,小張氏一直營造慈母形象,在外人麵前,對顧長清那叫一個掏心掏肺,私底下麵對顧長清,就是各種pua話術。


    就拿花銀子這件事情來說,對著外人,小張是一直表現得十分大方,說顧長清可以去賬房隨意支取銀子。


    私底下麵對顧長清時,就是侯府看著風光,其實各種開銷大,維持得很艱難,又表示府裏再艱難,也不會少了顧長清的銀子花。


    顧長清才兩歲,就被她抱到身邊養,可以說從小就是被她pua大的,一拿捏一個準。


    這些年來,幾乎沒怎麽從賬上支過銀子。


    偶有幾次,都是必不可少的花銷,就算這樣,每次他支過銀子之後,小張氏都要找機會旁敲側擊敲打他。


    隻不過她話術高明,顧長清對她又沒有防備,並沒有聽出來。


    總的來說,顧長清主動去賬房支銀子的時候非常少,所以這些年來小張氏的話說的是越來越漂亮。


    這會兒聽見管家說商家拿了顧長清簽的單子來結賬,就說得十分大方。


    可她是大方了,管家和賬房大方不起來。


    管家低著頭:“夫人,不是奴才不願意把世子簽的賬結清,而是,而是數額巨大,賬上沒有那麽多銀子。”


    “什麽?”小張氏驚唿一聲:“賬上怎麽會沒有銀子?”


    她盯著賬房先生:“你們賬房是怎麽管賬的?怎麽連賬上沒有銀子了都不知道。”


    賬房先生的頭垂得比管家更低:“夫人,賬上有多少銀子奴才是知道的。”


    “但是,侯府賬麵上的銀子,不足以結算世子爺在外簽下的單子。”


    小張氏聲音都哆嗦了:“他……他到底在外欠了多少銀子?侯府的賬麵上現在還剩多少銀子?”


    管家說:“迴夫人的話,商家拿過來的世子爺簽字的單子,合計十七萬六千九百七十二兩銀子。”


    賬房先生:“侯府的賬麵上,目前還有九萬四千五百六十八兩銀子。”


    也就是說,把侯府賬麵上這些銀子全給出去,也還有一半的賬還不完。


    小張氏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買了什麽稀世珍寶?就需要這麽多銀子?”


    她喝道:“定是這些商家好大的膽子,哄騙世子的銀子。”


    “世子呢?”


    “去把世子請來,讓世子親自拆穿他們!”


    管家說:“夫人,世子不在府裏。”


    小張氏愣住了:“誰說世子不在府裏?他不是留在自己院子裏養傷嗎?”


    管家:“世子爺身上的傷,前幾天就好了大半,可以行動自如了。”


    “前幾天開始,世子就每天出門,早出晚歸,如今這個點,世子爺還沒迴。”


    小張氏不可置信:“他每天早出晚歸,我怎麽不知道?”


    管家和賬房先生低著頭默不作聲。


    小張氏心裏忽然開始不安,感覺事情有些脫離掌控,十幾年來好不容易才馴服聽話的顧長清,自從挨了那頓打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不受她控製了。


    她心裏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那頓打,會讓顧長清性情大變,她就不該那麽心急。


    顧長清身邊伺候著所有奴才,都是她安排過去的人,以往,顧長清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她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但是現在,顧長清已經好幾天不在院中,她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小張氏忽然就想到,顧長清身邊那個當著她的麵被貶為最低等粗使丫頭的奴才。


    她當時想保下那個丫鬟,結果被顧長清駁迴,而那個丫鬟,是那麽多奴才當中她用的最順手的一個,也是給她提供顧長清消息最多的一個。


    小張氏當時雖然很惱怒顧長清不給她麵子,卻又覺得顧長清太過心慈手軟。


    要是換了她,這種背主的奴才,就算不直接打死,至少也要灌啞藥打一頓發賣出去。


    結果顧長清就跟小孩過家家似的,就煩人去做個粗使丫頭,還把人留在自己院子裏。


    但是現在,小張氏不這麽想了。


    隻要那個丫頭留在顧長清院子裏一日,顧長清院子裏的其他奴才,就一直擔心自己會不會落到她一樣的處境。


    那個奴才的日子過得越苦越難,其他奴才就越是戰戰兢兢。


    所以,這麽多天了,顧長清院子裏的消息一個沒傳出來。


    也是她自己這些天精力不濟,疏忽了。


    小張氏怒道:“還不趕緊派人去找!”


    管家答應一聲,就聽小張氏又說道:“讓那些商家先迴去,一切等世子迴府再說。”


    “退下吧。”


    管家和賬房先生趕緊告退。


    小張氏越想越氣,又讓人去找顧懷山迴府。


    顧懷山被找迴來的時候,顧長清還沒有找迴來。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侯府的人,把顧長清往日裏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看見顧長清的人影,隻好滿京城亂竄找人。


    “夫人喊本侯迴來,何事?”


    寡淡的表情,淡漠的語調,絲毫沒有夫妻間的親近之意。


    說來可笑,夫妻十幾年,除了礙於規矩,大婚之時在她屋裏歇了三天,之後二人再沒同過房。


    小張氏知道,是她大婚之日迫不及待懷孕,徹底惹惱了顧懷山。


    所以,和嫡姐成婚後,哪怕嫡姐幾年未孕,也從未納妾的顧懷山,在得知她懷孕後,納了兩房妾室,往後十幾年,更是隻歇在妾室房中。


    好在她生了兒子站穩腳跟,掌管著侯府中饋,這才勉強維持住正室的體麵。


    後來又通過拿捏顧長清這個世子,讓這個體麵又漲了幾分。


    小張氏捏緊手裏的帕子,表情端莊,聲音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侯爺,清哥兒好像被人給騙了。”


    顧懷山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小張氏的錯覺,感覺從顧侯爺眼神裏看見一絲諷刺。


    等她想要仔細分辨的時候,又什麽都沒看出來,依然還是那般淡漠。


    顧懷山問道:“長清因何被騙?被何人所騙?”


    小張氏搖頭:“妾身不知。”


    顧懷山聲音嚴厲:“夫人什麽都不知道,僅憑懷疑二字,就讓人把本侯從公務中請迴來?”


    小張氏其實有點怕他,感覺自己那點小心思被他看得透透的。


    小張氏:“方才管家來說,今日來了許多商戶,拿著清哥兒簽的單子過來結賬,將近十八萬兩銀子。”


    “妾身懷疑那些商戶不老實,哄騙清哥兒的銀子。”


    “侯爺您知道的,清哥兒自小單純,於錢財上更是不知輕重,哪是那些奸商的對手?”


    “若是後院之事,妾身也就處理了。”


    “可這事兒涉及到清哥兒在外往來的商戶,妾身一個女流之輩,實在不好拋頭露麵,所以鬥膽將侯爺請迴,莫要讓清哥兒被人給騙了。”


    那麽多銀子的窟窿呢,若是不把顧懷山請迴來,豈不是要她自己往裏麵填補?


    她當年出嫁,婚事從簡,本就沒有多少嫁妝,她又是個庶女,沒有高門貴女的生母補貼,隻有一個窮酸姨娘。


    雖然這些年在侯府管家,又有顧長清這個世子當擋箭牌,積攢了一些家底。


    可那些東西以後都要留給他親兒子顧承安的,怎麽可能拿出來給顧長清填補窟窿?


    隻能找顧侯爺當這個冤大頭。


    就算這樣,小張氏也恨得牙癢癢,侯府的銀子都該是他兒子的,顧長清現在多花一分,以後到他兒子手裏就少一分!


    可讓小張氏沒想到的是,顧懷山淡淡道:“既是長清簽的單子,且不管他是否被人哄騙,先把賬給結了。”


    “若事後查明,有人哄騙了他,侯府自會為他討迴公道。”


    “夫人這般拖著不肯結賬,是要讓人說長清這個世子言而無信,甚至以後在外沒人敢讓他簽單,還是想讓人說,咱們侯府已經破落到要靠賴賬過日子?”


    小張氏腦瓜子嗡嗡的,連忙否認道:“不是,沒有!侯爺,妾身隻是擔心清哥兒……”


    顧懷山:“那就趕緊讓人把賬給結了。”


    “你也知道那是十幾萬兩銀子的賬,拖著不肯結,就不擔心怒了商家,他們暗地裏給長清使絆子?”


    小張氏臉上的表情幾乎維持不住,之前還想著裝無辜,把這燙手山芋扔給顧懷山。


    現在看顧懷山根本不接,隻好自己開口:“侯爺,賬房侯府說賬麵上的銀子不夠。”


    顧懷山:“賬上怎麽會銀子不夠?”


    “你是怎麽管家的?”


    “怎麽連賬上沒有銀子的都不知道?”


    小張氏隻覺得這話無比熟悉。


    她剛才責備賬房先生的話,被顧懷山完完本本還給她。


    “侯爺!”小張氏十分難堪,大聲道:“賬上有多少銀子妾身還是知道的,隻是世子欠下的賬實在太多,賬上的銀子不夠還。”


    顧懷山:“侯府每年的花銷最多兩萬兩銀子,本侯每年往家裏拿五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每年至少三萬兩銀子的結餘,夫人管了十幾年的家,這些結餘的銀子呢?”


    小張氏瞬間說不出話來,像是被掐住頸脖的雞,驚恐望著顧懷山。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做事謹慎,十分小心,瞞過侯府所有人。


    結果,隻是人家不屑揭穿她而已!


    顧懷山:“夫人好好想想,賬上的銀子到底夠不夠還長清簽的單子。”


    屋裏伺候的丫鬟把頭垂得低低的,連唿吸都不敢大聲,生怕倒黴。


    直到過了好久,天色完全暗下來,丫鬟進來點了燈,小張氏才從那種無形的壓迫中喘過氣來,大口大口喘氣。


    緩了一會兒,漸漸迴過神來,便是極致的憤怒,抬手就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


    顧承安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裏傳來稀裏嘩啦砸東西的聲音。


    製止丫鬟通報,顧承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裏麵砸東西的聲音還在繼續,便轉身離開。


    他前腳剛離開,後腳顧長清就來了。


    顧長清可不是顧承安,小張氏對外給他立的人設,是紈絝,是混世魔王,是不學無術的混不吝。


    所以,聽見裏麵乒乒乓乓的打雜聲,顧長清絲毫不給小張氏留體麵,抬腳就往裏走,道:“聽管家說,姨娘白日裏讓人找我?”


    屋裏的東西已經砸的差不多,小張氏手裏正舉著最後一個花瓶,就這樣隔著滿地狼藉和顧長清對視。


    顧長清笑:“原來姨娘喜歡砸碎了物件聽聲響兒。”


    “這愛好文雅是文雅,就是太費銀子了些。”


    小張氏手裏的花瓶放也不是,砸也不是,冷著臉喝道:“清哥兒,誰讓你不經通傳就闖進來的?”


    “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


    顧長清:“姨娘平日教我,侯府看起來風光,其實花銷甚大,常常入不敷出,有時甚至拆東牆補西牆。”


    “故而我們在人前,不可墮了侯府的風光體麵,私下裏卻應該節儉些。”


    “本世子如今可算知道,侯府花銷甚大,都花在哪兒了……”


    他目光往地上一掃,嘖嘖道:“就姨娘這個愛砸物件聽聲響的愛好,這麽一會兒功夫,幾萬兩銀子就沒了。”


    “原來私下裏節儉,隻是讓本世子一個人節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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