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的海很無聊,但因為有陳彥之而蔚藍。


    世界又壞又頹敗,因為你無法永遠隻站在光亮裏;世界又好又精彩,因為世界上有一個陳彥之。


    ……


    明天又是周末,按照慣例,珊珊明天要去陳彥之家裏做卷子。


    陳彥之每門課都很厲害,他免費給她補習功課。


    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


    陳彥之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不能一直纏著他,像以前纏著沈雲崢一樣,可能有些惹人厭煩。


    “陳彥之,我明天不去找你了。”


    “為什麽?”少年停住腳步,疑惑中帶著些慌亂的問。


    “我們天天待在一起,很浪費你的時間的。”


    “和你在一起,一點都不浪費。”他著急的解釋。


    他們站在樹影下,太陽剛好西沉,把人的影子拉的又長又瘦。


    女孩上前輕輕的抱住他然後沒幾秒又退開,像是安撫他的急切。


    “ 我知道陳彥之,但我想晚上再和你見麵好嗎?你願意來找我嗎?”


    珊珊偶然間發現陳彥之每天晚上把她安全送迴家以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的,那邊是工業園區所在。


    “好,你說什麽時候見就什麽時候見。”陳彥之拉起她的雙手,用拇指揉捏她柔軟的掌心,滿是舍不得的溫柔遣倦。


    珊珊突然想起一開始的時候,陳彥之像會把她碰碎一樣,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雖然現在也滿是憐惜,但已經開始熟悉自然起來。


    “陳彥之,你怎麽摸我手啊!”她又逗他。


    陳彥之愣了一下,笑著雙手牽住她,但沒有說話。


    “隻有我男朋友才可以摸我手哦!”珊珊把手抽出來。


    她想起來今天老師說的話。


    她們這不算談戀愛吧。


    算吧?


    不算早戀?


    也算吧!


    陳彥之追著牽她的手,嘴角一直保持上揚。


    “嗯,好。”


    好什麽好。


    這是答應了。


    “那你還沒說……”沒說要我做你女朋友!


    “讓我先說,哼。”珊珊把手背在身後,聲音咕咕囔囔,低著頭,上半身扭扭捏捏的,像撒嬌,磨人的很。


    陳彥之扶住她的肩膀:“等你再長大一點,我們就……真的在一起。”


    “我已經夠大了。”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都快六十歲了。


    陳彥之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夠好,他們現在的行為叫做曖昧。


    對於這個年紀的他們來說,女孩會更吃虧一點。


    “是我的錯,再等等,好不好……”


    珊珊嘟著嘴,不太高興,“那我迴家了。”


    陳彥之把她送到門口。


    他有些愧疚,又很糾結。


    連帶著步子都恢複了以前的小心翼翼。


    他也想現在就擁她入懷,告訴她,我們在一起,等考了大學,過幾年就結婚。


    但現在,還不夠資格。


    今天的事讓他明白,他還是太理想化了。


    以為得到喜歡的人的垂憐,就可以得見天光。


    現實是他沒有能力為珊珊撐起一片天。


    他隻敢在承諾裏提他自己,隻敢說,我會怎麽做,不敢說,我們會有什麽樣的未來。


    女孩快步的跑到門口,沒有像以往一樣,一步三迴頭和他告別。


    “珊珊!”陳彥之胸口酸澀的喊停她。


    珊珊原本有些難過的心又死灰複燃,她咚咚咚的跑迴來,滿眼欣喜的現在陳彥之麵前。


    陳彥之心頭一窒,有些不忍又內疚的吐出兩個字:“再見……”


    這句再見不像再見,像是一聲長長歎息。


    珊珊有些失望的垂著眼:“再見陳彥之”


    她並非任性,隻是一個情緒比較豐富的人。


    特別是迴到十幾歲了以後,珊珊好像總是不自覺把自己當成未成年小女孩,也經常在四十歲與十七歲之間反複橫跳。


    陳彥之站在樓底下,為自己的無能而自責。


    要快點,要再努力點,才能談未來。


    ……


    珊珊迴了家以後,也沒有心思做任何事了。


    陳彥之拒絕她了。


    他不想做她男朋友。


    珊珊拖著懊悔的身子去洗澡。


    她快要煩死了,自己怎麽這麽傻。


    陳彥之還小,但她已經是活過一世的人,做事還這麽沒有分寸,這和哄騙未成年少男有什麽區別。


    珊珊抓了把自己都是泡沫的頭發,氣的想咬自己一口。


    她這是在犯罪。


    而且,好像嚇到陳彥之。


    其實她隻是那一瞬間有一點難過。


    踏進家門就想通了。


    陳彥之的性格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上輩子,又是等功成名就又是等她離婚才敢表達心意。


    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夠好,寧可永遠在背後默默的看她幸福,也不願意邁出一步,等她沒那麽幸福的時候,才來愛她。


    陳彥之上輩子追她的時候,總是說他很後悔,後悔年輕的時候不夠勇敢,珊珊一直以為他說的是生意上的事。


    後來他們領證那天,陳彥之喝多了,糊裏糊塗的說了很多醉話。


    說他暗戀自己很多年,說他每年都會去她的城市看她一眼。


    說他數十年不閑一日,隻為有一天能夠站在她麵前,哪怕她已經嫁作人妻,他隻要能與她在某場宴會裏握握手,問一句沈太太好也行。


    說他沒想到能等到她離婚,更沒想過這輩子有機會和她在一起。


    都說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珊珊沒放在心上。


    陳彥之是哭著說的。


    他酒品其實很好,喝多了就睡,睡醒了就多忘了,很少這樣失態。


    多年在人圈裏打轉,男人早就學會了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本事,很多話其實都隻能憋在心裏,那天……是他太激動了。


    ……


    他有好幾個保險箱,密碼都是一樣的,珊珊都知道,但從來沒有打開過,她覺得裏麵肯定都是很重要的東西。


    直到有一天,陳彥之有份合同忘記取了,讓助理迴來拿,他的書房隻能珊珊一個人進,保險箱的密碼每隔幾天就會換,除他本人之外,也隻有珊珊一個人知道。


    這幾天剛好是改成他們結婚紀念日那天,珊珊去書房裏找文件,保險箱在書櫃後麵的密室裏,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陳彥之在手機裏描述了保險箱的位置,她找錯了,打開了一個中號的保險箱。


    “裏麵沒有文件啊,老公。”女人邊翻找邊嘟囔。


    “第三排從左邊數第五個,藍色的文件夾,隻有扉頁沒有成冊。”陳彥之又說了一遍位置。


    珊珊抬起頭來環視一番,發現自己站錯方向了。


    陳彥之說的應該是正對著書櫃的第二排。


    她走進來後,是從靠牆的這麵開始數。


    眼前的這個保險箱裏,有一些很零碎的東西,最上麵是用類似於相冊一樣的本子,夾著一大堆機票車票。


    看起來不像什麽重要的東西。


    珊珊隨意的翻了幾頁,覺得上麵的地點有些熟悉。


    淮城,京城,申市,蘇黎世,倫敦,紐約……


    這些地方她前些年都長久地待過至少一年的時間。


    還挺巧合的。


    陳彥之居然都去過。


    不過他收集這些幹什麽?


    往後翻是幾張照片和明信片,都是風景照,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但是莫名給珊珊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有些好奇的把相冊拿出來,厚重的本子下麵有一個盒子,盒子裏是一些更加熟悉的的東西。


    或者更準確一點說,那些全是她的東西。


    珊珊反複確認。


    沒錯!這些就是她的東西。


    手帕,發卡,頭繩,花裏胡哨的筆芯,還有草稿紙……這是她高中時候的東西。


    如果不是和陳彥之結婚這一兩年來,珊珊對他的人品稍微有所了解的話,恐怕看到這些珊珊的第一反應是害怕。


    因為沈雲崢的緣故,她總覺得自己眼光不太好,而且人要是裝起好人來,就像沈雲崢那樣,能一裝裝三十年。


    從結婚到現在,她有一種和陳彥之搭夥過日子的感覺。


    他們很合適,他對她極好,在日複一日的生活裏。


    珊珊難免為他多次心動,但心裏一直懸著一根針,不過陳彥之給的實在太多,所以珊珊也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另外,她無法想象,一個人深情可以到這種地步。


    就像當年她以為自己愛沈雲崢愛到不可自拔,但真正想要離開時,卻是一瞬間就做好了決定。


    這幾年更是,漸漸的珊珊發現,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對愛的定義其實完全變了,她驚覺自己沒那麽愛沈雲崢,更多是愛自己愛著他的感覺。


    像離婚時沈雲崢幾乎瘋狂的控訴她說的那些話,她愛他卻不能接受真正的他。


    比起如何去愛一個超出自己認知的男人,珊珊更願意選擇世界的光亮一麵去生活,她想要電視劇裏演的細水長流,白頭偕老,相知相守的愛。


    沈雲崢陪她演戲,陳彥之也徹底的成了劇中人。


    這何嚐不是一種自私。


    至少在真愛這個命題裏,她贏的也沒有多光彩,關於沈雲崢的那段婚姻裏,他們有著各自的不忠。


    珊珊是個對自己道德標準要求很高的,所以她擅長反思和自省,但又不是一味的找自己的錯處,很多時候是給自己一個不內耗的機會。


    “找到了嗎,老婆?”陳彥之很有耐心的在電話那端詢問,他還在等著她的結果,


    珊珊看過保險箱裏的東西,猶豫了幾秒鍾,還是決定說出來。


    她不喜歡晦澀的誤會,更不想選擇與他結為夫妻後,再來各自猜忌。


    “老公,我在保險箱裏看到了一些東西,好像是我以前上高中那時候的……。”


    陳彥之坐在辦公室,翻閱文件的動作停了,他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大步的往外走。


    “我馬上迴來。”男人順手拿過搭在沙發上的大衣,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讓司機開車送他迴家。


    他需要給珊珊一個解釋,但不能在電話裏草率的說完。


    珊珊隔著手機能聽到他急切的動作。


    直到掛斷。


    陳彥之都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珊珊隻是很平靜的看著盒子裏的東西,不知道都多少年過去了,現在看到竟然還有一種憶往昔的感覺。


    這些東西有的已經破爛了,陳彥之怎麽還把它們收在這裏用保險箱裝起來。


    她忽然想到結婚的那天晚上,男人哭著對她說的那些話。


    ……


    陳彥之迴家的路上心裏一直忐忑著。


    那個保險箱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從他和珊珊結婚以後,快兩年了。


    陳彥之這兩年沉浸在與妻子的婚後甜蜜生活裏,差點忘記了還有一個箱子裏裝著他年少時所有的不堪與卑劣。


    他怕珊珊覺得他有病,覺得他肮髒。


    他當年的行為和跟蹤狂變態有什麽區別。


    他更怕珊珊因為這些事情離開他。


    家門打開的那一刻,女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穿著初秋的淡藍色針織衫,逗著上個月新養的雪白色波斯貓。


    陳彥之說他馬上迴來,珊珊就在這裏等他。


    保險箱裏的東西它原封不動的放了迴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堪破了陳彥之的秘密,已經是一件很不尊重的事。


    “你迴來了,我早上給你煮了湯,本來還想的中午給你送過去。”波斯貓從女人懷裏跳出來,珊珊起身想去廚房給他先端一碗出來。


    她看起來溫婉又平靜,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陳彥之拉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到懷裏,緊緊的擁抱著她。


    每到這種時候,珊珊就會拍拍他的背,讓他放心。


    陳彥之這兩年總是過的像是驚弓之鳥一樣,他總覺得和珊珊結婚像是一場夢,害怕夢醒了,溫情就散了。


    “對不起。”他習慣性的給珊珊道歉。


    “陳彥之,我不是櫥窗裏易碎的展覽品,你不要這樣小心翼翼,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好嗎?”


    珊珊想聽他的解釋,她知道陳彥之其實沒必要向她解釋。


    保險箱裏的那一堆東西可以有很多的解釋,但無論是什麽,她都想聽一聽。


    陳彥之很會哄人開心甚至是能言善辯的,這是他多年經營商界修煉出來的本事,那些高冷不善言辭不愛說話的霸總形象隻存在於別人對他的想象裏。


    但此刻男人卻似乎又迴到了年少之時,他當年連開口都變得艱澀,麵對喜歡的女孩子,甚至不敢叫一聲她的名字。


    他不記得一點自己喝醉的時候跟珊珊說過的那些話。


    “我……我……”三十多歲的男人還會為這點事情紅眼眶。


    珊珊被他弄的心又軟又癢。


    “你愛了我很多年,是不是?”珊珊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來輕吻他。


    陳彥之點點頭,迴吻朝思暮想之人的眉眼,“嗯……我愛你,老婆。”


    熾熱的吻交纏在一起……


    從廚房到客廳……


    從穿戴整齊到散落滿地……


    從沙發到小榻……


    從相知到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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