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笠靠在輪椅上,放鬆身體,在護工的手推下,出了一樓電梯。


    精神病療養院總共前後有三棟大樓,於笠下樓確認自己所在的樓棟號是二號。


    紙條上的人讓他去一號和二號之間的花園,但於笠還沒主動提出想法,護工就自動推著他走向中央花園。


    於笠背過身掃了一眼二號樓和三號樓之間,確認這座療養院裏隻有一個花園。


    一切都很順利。


    於笠原本還在思索該怎麽到中央花園,結果好巧不巧,飯後半個小時後,就有護工進來,帶他出去散步。


    所幸,因為他住的是普通病房,所以在他們眼裏是輕症患者,沒有什麽威脅,就按照療養院慣例帶他出去走走。


    但療養院的平地有些坑坑窪窪,輪椅走在上麵時不時顛簸幾下,顛得於笠屁股快裂成兩半。而且這張輪椅也很破舊,自助行駛的功能早就失效,要是護工把他丟在這裏,他估計隻能爬迴去。


    每當行動的時候,於笠才會意識到下半身癱瘓是給自己帶來多少的不方便。


    首先他需要站起來,其次才能考慮去做別的事情。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想衝過來砍死自己,於笠完全就是逃無可逃。


    他心中歎了口氣,護工已經把他推到中央花園了。


    說是中央花園,其實就是兩張長椅和一地雜亂的草叢。


    因為還處在夏令時,相比冬天,用餐所在的自然時間要早一些,所以於笠用完晚飯出來,天還是透亮,夕陽還有幾步之遙才掛到天邊。


    幾個護工坐在台階上,玩著虛擬屏,放任病人在花園裏亂爬亂滾。


    當然精神病療養院住著的病人不一定就是腦子有問題,就比如坐在長椅上的一個男子,看起來和周圍跑跳滾打的病人就格格不入。


    他穿著印有小兔子的粉色病號服,衣服幹幹淨淨沒有汙漬。柔順的頭發剛剛好齊肩,露出他小麥色的粗糙臉龐。此時,他安靜地坐在長椅上,四五十度仰望天空,似乎是在想著什麽。


    當於笠收到紙條時,他不能確定寫紙條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也不清楚對方是不是有惡意,想把他引過去,解決掉。


    但是轉頭一想,如果真想解決自己,像之前的紫臉男和耳環男悄悄把自己溺死就行,選擇公開的花園裏,實在是明目張膽。


    所以於笠沒有猶豫,坐著護工推的輪椅,袖子裏藏著水果刀,就來到花園。


    但是,誰是寫紙條的人呢?


    距離飯菜送到於笠手上,才過去一個小時出個頭,於笠到達中央花園的時間在紙條所說的時間範圍內。所以在場的人中,就有一個是寫紙條的人。


    護工把他推到半中央,折迴台階邊,坐過去玩起了虛擬屏。


    於笠迴頭看向那群護工,沒有一個人抬頭看向自己,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衝浪。於笠轉過臉,看到坐在邊上正在編草繩的病人,心中想寫紙條的那人不會也是病人吧。


    在場看起來神智正常的隻有長椅上的粉衣男子。


    於笠距離他有兩三步的距離,護工已經坐迴台階,沒有辦法,於笠隻好彎下腰,手撐著草地,慢慢移動著輪椅。


    正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男子,注意到靠近的於笠,臉上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輕輕罵了一句“猥瑣男”,就站了起來,扭著屁股迅速走開。


    這就讓於笠有些迷茫了,看著扭著屁股走到護工麵前的粉衣男子,於笠莫名犯了難。


    竟然不是這個人。


    他的輪椅的輪子被拍了拍,剛剛編草繩的病人蹲到他麵前,把自己編的長長的繩子繞過去,抓住兩頭,哈哈笑著:“少爺您坐好嘞,小的馬上帶你去繡香樓。”


    這個病人編造的草繩竟然挺牢固,把他拉出去一段距離才斷掉。


    “車把壞了,是小的不是,繡香樓馬上到了,小的把您推過去。”病人有些不舍地看著手中斷掉的草繩,把草丟在地上,拍拍手,跑到於笠身後,推起於笠的輪椅往前走。


    “你?”於笠擔心這個傻子會把自己推到溝裏,雖然附近沒有溝,但是自己的輪椅把握在一個傻子手裏,風險滿滿啊。


    “我們走得稍晚遠一點,不要讓那群護工注意。”病人悄悄湊近,低聲說道。


    於笠腰板坐直,他怎麽可能想到身後的這個傻子竟然就是那個寫紙條的人。


    “嗚唿,我要蕩秋千!”男子把輪椅推到花園的最裏麵,兩旁有著茂密雜亂的草叢,一個鐵鏽的秋千建在草叢的後邊,於笠的輪椅停在旁邊,草叢可以淹沒到他的後背。


    從護工的角度和距離來看,他們抬頭隻要仔細搜查一下,就可以看見男子和於笠。但是距離遙遠,他們的談話都不會被花園裏的人聽到。


    這樣,既不會跑得太偏,引起懷疑,也可以進行短暫的談話。


    這個編草繩的男子個子普通,長相也沒什麽特色,剃著小平頭,嘴巴上有些不修邊幅的胡須。但是人比較精瘦,露出的胳膊仔細看的話,能看出這人是有長時間鍛煉的,肌肉富有力量。


    他看起來有些年紀,估計有五十歲,但是精神很好。


    “你來得太慢了,我們隻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我的護工就要帶我迴去了。”


    於笠雖然看得出麵前的人沒有敵意,但還是保持警惕,“你是誰?你寫的紙條說你知道我的疑惑。”


    “你可以叫我錢多,我算得上是你爸媽的朋友吧。”


    “是嗎,你怎麽證明你是我爸媽的朋友?”


    錢多啞然失笑,罵道:“你這小子還挺多疑的,喏,這是你爸媽留下的語音。”


    錢多共享了雙人音頻,洛蒼蘭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如果他們盯上我的孩子於笠,讓他陷入危險,麻煩你們救他一次。”


    確實是洛蒼蘭的聲音,但是……


    “音頻不是合成的,臭小子,收起你的多疑症。你應該感謝你的爸媽,我因為你爸媽的人情,知道你被害了,在你來這個瘋人院的那天,調了包,所以你現在可以下來和我說話,還不是去了三號樓。”


    “三號樓怎麽了?”於笠偷偷掃描了音頻的真實性,順便轉過頭想瞄一眼三號樓,可惜被麵前的二號樓擋住了視線。


    “三號樓是這個瘋人院名副其實的瘋人墓地,裏麵關著的全是無可救藥的瘋子,一號樓和二號樓住著的都是些腦子有毛病或者情緒有毛病的人,比如我房裏就睡了一個雙相障礙,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錢多手揪著一旁的草葉,盯著於笠的雙腿,“這不是重點,你這雙腿是完全不能走了嗎,該死,我要帶你出去可能麻煩很多。”


    “你跟我爸媽是朋友嗎?那你知道我爸媽他們現在還活著嗎?”於笠情緒有些波動,但是基於附近有人,不敢把聲音拉高。


    錢多盯著於笠,“你不是看到新聞了嗎,如果他們還活著,會讓你流落在這裏?”錢多稍微湊近一點,但不好太明顯,“你爸媽死了,於家就你一個了。時間不多,我還是得跟你說一點真相。”


    “這次飛機墜毀不是意外,是有人陷害你的爸媽,送你到這個瘋人院的也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批人。你的弟弟沒有上那架飛機,但是我們這幾天沒有找到他,所以他也是生死未卜。”


    錢多將聲音壓低,於笠必須豎著耳朵,仔細才能聽清他的話。


    “我們查到一個月前有人把我們甘居的基地組織信息賣給了州聯邦,而那個人或者說那些人就是剛剛我說的兇手。我們在甘居的兄弟姐妹死傷慘重,基地也沒有了,現在隻能調查到大概的方向,知道下手的是同一批人,但具體是誰一無所知。不過……”錢多的聲音不僅小,語氣也冷了起來。


    “那批人的背後應該就是我們想找出的對手。”


    於笠聽完他一串話,已經是雲裏霧裏,但他可以明晰的幾點就是:


    1.很可能同一批人陷害了爸媽和自己。


    2.弟弟生死不知,但可能還活著。


    3.爸媽確實參加了組織,他們的對手就是陷害於笠一家的幕後推手。


    “所以你叫我來,就是想你一個人幫助我逃出去,並告訴我誰造成這一係列事情。”於笠將他的話梳理了一下。


    錢多似是有些泄氣,靠在秋千上慢慢晃動,“事實上,我們現在沒辦法撥出更多的人救你,這次隻有我進來,等出去會有人接應。現在也沒有精力查出來幕後兇手是誰,而且你不是我們組織的人,我不能透露太多信息給你。因為你不具有威脅,你爸媽的事情你也一無所知,所以我們的猜測是,你可能就是遭殃的一個可憐蛋,那人把你丟到瘋人院估計就是想要你自生自滅,懶得自己動手,留下太多痕跡。”


    “我爸媽參加的非法組織是真的?”


    錢多白了他一眼,對“非法”這個形容詞不以為然,“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怪你。我今天就是過來和你打個招唿,目的就是送你出去。恐怕送你來的人發現你沒有死,會有下一步行動,所以我們越早離開越好,可惜啊,你這腿麻煩……”錢多打量著大腿,思索著,“你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想想怎麽規劃,本來想帶著你偷偷溜出去,但是你坐著輪椅太明顯了。”


    於笠摸著手環,低聲說:“我聯係了我朋友,他估計在來的路上,我之前給他發消息讓他能不能帶機械外甲來。”


    “那個火星公司出的外甲?聽說有點用,但是他怎麽送進來?”錢多頓了頓,朝他耳朵兩邊掃了一眼,“你的耳機沒被收,怎麽聯係上外邊的。”


    於笠抬起左手臂,“這個手環。”


    “這是新型手環通訊器嗎,我在市麵上見到的幾款效果都不太行,每次打開虛擬屏都要抬起手,你的竟然沒有被發現,運氣真不錯。”


    看來錢多不認識這隻手環,於笠也忍住沒有告訴他手環的來曆。這個人是來送自己出去,可是於笠知道剛才的大段話中,錢多保留了太多,所以於笠也沒有必要把自己的方方麵麵都告訴他。


    不過看起來,錢多也能夠聯係到外邊,雖然他沒有戴耳機。


    “你的通訊耳機呢?”於笠問。


    “之前戴著的一隻是幌子,給瘋人院收走了,還有一隻在這裏。”錢多指了指脖頸,於笠目光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層層脖子上的皺紋。


    他沒能理解錢多的意思。


    錢多看著他懵逼的表情,很是意料之中,得意地咧嘴一笑,“通訊耳機裝在皮肉下麵,至於怎麽運行的,我就不告訴你,我們可是費了好大精力,才做到的。”


    脖子裏麵,如果非常認真地盯著看的話,確實能夠瞧見皮肉下有個耳機的形狀若隱若現。


    瘋了,他們竟然把電子設備放在身體裏!


    “你那個朋友來得快嗎?如果他帶了外甲,就讓他用拜訪我的名義進來。你的朋友是個普通人嗎,勸他送完外甲就正常離開,待太久會引起懷疑。我可不想帶著兩個人跑,更麻煩了。”


    於笠點頭,他心目中的月光山茶大概是個宅男,所以於笠本身就對月光山茶沒有抱多大希望。


    況且月光山茶有沒有外甲還是個問題。


    錢多和他迅速交換完聯係方式,囑咐:“今晚確認你朋友的情況,我在明天早上前計劃好逃跑方式。”錢多往後看了一眼,瞧見護工們紛紛關閉虛擬屏,站了起來。


    “我的護工要來找我了,記得晚上給我消息,我先走了。”他從秋千上一躍起來,跑跑跳跳,走進花園中心,嘻嘻哈哈笑著,“看我新修的車把,這位小姐,讓我送你迴王府吧。”


    他的護工見怪不怪,領著他朝一號樓走去。


    同時於笠的護工也找到了他,抱怨一下他坐得太遠,天黑起來,差點沒看到他,就推著他迴到二號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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