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楯蠻的舞蹈很熱烈,動作簡單到了極致,曲調也不複雜,圖的就是一個熱鬧。


    士卒們基本都下了場,無數個篝火外麵,都圍了層層的圓圈,不停地蹦著跳著,他們不會唱蠻族人的歌,但中間和聲的部分,卻三兩下就熟記了的,跟著“呦呦”嘶吼起來就好。


    如此一來,反倒為這歌子增添了許多的韻味來。


    那三個顯眼包一開始還矜持著,覺得自己都是將主級別的人了,哪裏好意思跳舞!丟不起那個人!


    後來,被“老幹媽”一人屁股上來了一腳,便半推半就地撲進蠻女們的群體中,蹩腳地扭動起來,一個個紅著臉皮,扭扭屁股扭扭腰,姿態憨厚,樣子蠢直,說不出的開心恣意。


    魏黑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在這裏,安全問題,根本就不需要他們考慮,人家三江口方圓三百裏,板楯蠻人人皆兵,這多年裏,隻有板楯蠻欺負別人的,從不見別人敢欺負到他們頭上。


    這就是為什麽沈騰他們在興古城西遭遇綁架的時候,蠻王妃根本連招唿都不打一個,手下花蝴蝶阿曲莫出手就殺人的底氣所在!


    人家板楯蠻什麽時候需要外人來做安保了?


    魏黑子對於此次迴轉南中,簡直不要高興,用他的話說——幸福是什麽?這就叫幸福!


    他的年紀和沈騰相仿,比包子幾人大了那麽一點點,彼此相處根本就沒有代溝可言。而且,因為老將主不在身邊,一切都由著幾個年輕人的性子來,沈騰又是一個隨和的性子,大家本也沒有具體的任務,信馬由韁一般,在南中,吃喝由我,有人埋單……


    而且,時不時地,還會有熱情奔放的蠻女主動請纓一戰,這種感覺,就兩個字——幸福!


    篝火燃起來來,酒水端上來,燒烤吃起來,這隊伍早就亂了套,哪裏還有什麽紀律可言,魏黑子一開始還抱著“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態,但是,當三碗酒水下肚後,他早已經將娘老子都忘記了,一頭紮進女人堆裏快活去了。


    若說這幾千人的廣場上,還有一個人是清醒的話,那一定就是猴子。


    他幾乎從不離開沈騰,但卻又從來不顯眼,基本都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裏,但他的眼睛,卻從不會離開沈騰多久。


    很顯然,老幹媽祝融氏也有點喝高了,一個勁兒地拍著沈騰的肩膀,操著別別扭扭的蠻漢腔,說著一些車軲轆話:“我的兒子,咱家有錢,咱家窮得就隻剩下錢了,若是有人對不起你,你就用銀子砸死他,用金子砸死他,用金砂活埋他……”


    “我的兒子,咱家錢多多,明天,帶你去銀坑洞,送給你一個洞窟,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猴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靠在沈騰身邊,小聲小氣地問道:“老大,挖個山洞幹嘛?醃臘肉?”


    沈騰早就被這個老幹媽的車軲轆話繞得暈頭轉向,又不知道怎麽脫身,借著猴子和他開玩笑的機會,趁機瞪了他一眼:“吃貨,就知道肉!”


    被羌蠻人稱為“羅刹女”的花蝴蝶阿曲莫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手裏舉著一個大大的酒碗,一張小臉早已經喝得紅彤彤滾燙燙。


    這個癡情女子滿場找沈騰,卻被三個顯眼包小將軍糾纏了很久,被灌得懵懂轉向不知西東,好不容易脫開身來,終於在這裏找到了沈騰,醉眼迷離中,踉踉蹌蹌,想要與沈騰喝一碗,卻一個踉蹌撞入沈騰懷中,酒碗落地,酒水全部灑在沈騰身上。


    阿曲莫順勢抱住沈騰的脖子,呢喃一句“騰哥哥,你讓我找得好苦”,就睡了過去。


    沈騰長這麽大,好像還是第一次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經驗欠缺就不說了,關鍵是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理準備,那雙手竟然不知道放在哪裏。


    旁邊的祝融氏哈哈大笑,拍了拍這個幹兒子的肩膀,樂不可支地走了。那意思:“自求多福吧,小子!”


    阿曲莫是祝融氏撿來的一個野孩子,自小跟在祝融氏身邊長大,這一身本事也是祝融氏傳授,二人之間,表為主仆,早已經情同母子。蠻人自古開放,小妮子早已經成人,她想幹什麽,做老娘的,才懶得管她。


    沈騰一個勁兒地問猴子:“快點的,怎麽辦?你倒是快點說呀。”


    “我也不知道。”猴子一本正經地說,“假如是我……我……我就把她……就地正法了。”


    “去去去,沒個正形,你家公子我還是……處男,怎麽能就這麽輕易放棄陣地?”


    “那有什麽嘛,”猴子鄙夷地撇了撇嘴巴,“給誰不是給啊,蠻女的滋味……嘖嘖……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自己體會去吧!”


    若不是身上掛著一隻花蝴蝶,沈騰說不定就一腳將這隻死猴子踢到旗杆子上去了。


    “不廢話了,來,幫幫忙,掰開她的手,箍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二人手忙腳亂地折騰著,無奈這花蝴蝶雖然醉得一塌糊塗,那雙手雙腳竟然如藤蔓一般,死死纏繞在沈騰身上,掰開手,腳又合攏了,掰開腳,手又合攏了,又不敢過於用力,否則,萬一弄傷了這嬌小嫵媚的女子,就顯得太不厚道了。


    一個醉酒熟睡的女子,竟然整得兩個大男人滿頭大汗。


    正在這時候,遠處有震天價的笑聲傳來,沈騰虎軀一震——“完蛋了!”


    三個顯眼包過來了。


    “哈哈哈……咱哥兒幾個喝酒跳舞,騰哥兒在這裏早已經小妞入懷了,這速度……嘖嘖,佩服,小弟我佩服!”


    “豈止是佩服,簡直是五體投地!瞧這姿勢,前無來者後無古人吧!”


    “確實如此!”李球蹭過來,伸手將猴子的手打了迴去,繞著沈騰轉了兩圈兒,口裏不斷發出嘖嘖稱奇的聲音:“騰哥兒,這個姿勢,想要更深入地交流,除非你老兄那玩意兒能繞脖子三圈啊,大家都說你老兄天賦異稟,莫非果真如此?”


    “諸位,諸位,聽我一言,昨天,你們還問我來著,說騰哥兒的特長是什麽,我就告訴各位,騰哥兒的特長,就是特——別——長!現在,怎麽樣,該信了吧!”


    ……


    就在這時候,黃崇忽然發現纏繞在沈騰身上的花蝴蝶阿曲莫那一雙桃花眸子悄然就睜開了一條縫隙,寒光直直掃了過來,嚇唬黃崇“虎軀一震”——“我的媽呀!”


    黃崇當即拉起包子和二球,轉手就走,口裏一疊聲地說道:“走走走,喝酒去,跳舞去,泡妞去,在這裏有什麽意思!”


    包子莫名其妙地掙脫黃崇的手,不耐煩地責怪他道:“你小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地,好難得逮住一次機會,還不好好將騰哥兒修整修整,幹嘛呀你這是!”


    二球也惡狠狠地瞪了黃崇一眼,道:“蟲子,我發現你小子變態得一塌糊塗,是不是該找個地方泄泄火才正經?”


    黃崇悄悄對他們說道:“那羅刹女根本就沒有睡著,裝的!”


    二人頓時明白過來,一陣寒意從心底升騰,後背冷颼颼地,連忙嚷道:“哎,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亂語地,大家都別在意哦。”


    那邊,沈騰還一個勁兒地招唿他們:“混蛋,別走,迴來,迴來!都給我迴來!”


    隨著沈騰的唿喊咒罵聲,三個顯眼包忽然就醉得腳步蹣跚身形搖晃起來。


    漸行漸遠。


    身上的藤蔓箍得越來越緊,沈騰站也不是,坐更不便,小女子體香悠悠入鼻,再加上整個軀體相互砥礪摩擦,他倒是還想正經,但身體卻起了自然反應,小兄弟早已經血脈噴張昂首挺胸張牙舞爪,現在,即便這花蝴蝶鬆開雙手雙腳,估計都能被穩穩托住掉不下去。


    但要沈騰就此就範,把自己的第一次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捐獻出去,他是真的沒有這個想法。


    這與道德什麽的,都無關,他是真的沒有這個想法。


    許久不見蹤影的烏蠻三傑終於出現了。


    這三個家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驚人。


    之前他們在廣場的一角單獨支了個燒烤架子,一枝花楊二車娜姆依然是一副十足的女王範兒,指揮得熊大熊二團團轉,一把香料撒上去,炭火明暗閃爍,濺起火花無數,一陣異樣的香氣登時彌漫了四周,將附近的人全部都吸引了過來。


    燒烤攤子周圍劃了一個大大的圈,楊二在這圈裏不斷旋轉肥美多汁的身軀,身上不斷掉下許多毒蟲來,蠍子蜈蚣蜘蛛,甚至還有幾條碧綠碧綠的小蛇。


    這些毒蟲也都隨著楊二的舞蹈,在那圈子裏麵遊走,逐漸地,竟然自發地圍成了一個不大的圓圈,將楊二團團繞住。


    隨著動人的旋律,這些毒蟲迅捷奔走,速度越來越快。


    周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歡唿聲越來越響亮,楊二的舞姿也越來越快,及腰長發披散著,如一塊黑色錦緞,在空中揮舞,手臂或伸或縮,保持身體的平衡,胸前半裸的兩座小丘顫抖晃悠,口中發出別致的嘯聲。


    熊大不知道往圓圈中撒了一把什麽東西,很快讓人頭皮發麻震撼不已的一幕出現了——就在人們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越來越多的毒蟲衝著圓圈爬了過去,蠍子、蜈蚣、蜘蛛、蛇……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毒物,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爬進那個圓圈,自發組成一個個圓圈,隨著楊二的旋轉舞蹈,也快速遊走起來。


    隨著毒物越來越多,楊二的舞蹈也越來越快,雙腳交替獨立,衣袂飄飄。宛若神人。


    熊大卻視而不見,從地上抓起一個個毒物,交給熊二,放在炭火上炙烤,隨著一些特製香料拋撒,濃鬱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


    然後,熊大又將炙烤好的毒物取下來,放在一個木質條盤中,送給周圍的人吃。


    南中人吃毒物,一點也不稀奇,但由於整個場麵過於驚豔,這已經不是吃不吃毒物的事情了,而是烏蠻三傑表現出來的詭異技能,讓大家對這些毒物產生了莫名的畏懼感,以至於許多人都隻敢看,卻不敢吃。


    倒是猴子無所謂,從晚會一開始到現在,他都沒有吃過什麽東西,最開始他在默默堅守崗位,做沈騰的安保,後來,為了解決沈騰身上這小蠻妞使出渾身解數,一直折騰到現在,肚子裏早已經咕咕咕咕叫了好半天了。


    再說了,他對毒物又不陌生。


    於是,猴子便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滿滿一大盤子毒物被他端走,蹲在沈騰旁邊,一口一個哢吱哢吱地嚼起來,滿嘴流油,那叫一個香!


    猴子一邊吃,一邊發出“嗯嗯嘖嘖”的聲音,讓沈騰很是惱火。他現在哪裏不能去,身上趴著一隻八爪魚,怎麽見人?


    “老大,這個好吃,不騙你,吃了不後悔!”


    “不吃!”


    “這條小蛇,嗬嗬,輕輕一撕,瞧瞧,外焦裏嫩,來一條?”


    “不吃!”


    “我靠,還有蚱蜢!這時節,竟然還有蚱蜢!來一隻?”


    “不吃!”


    “蜈蚣,大補啊,老大,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兒了!這也就是您,換一個人,我根本就不告訴他!”


    “滾——”


    ……


    眼看著一盤子毒物都快要消失了,盤子裏就剩下一條炙烤得金黃金黃的小蛇,猴子一方麵是確實吃飽了,另外一方麵,覺得這小蛇著實可愛,有點下不來口,便嘖嘖地道:“小黃啊,可憐的小黃啊,不吃你吧,心癢!吃了你吧,心痛!這可讓小爺我為了難!”


    就在這時候,一隻小手伸了過來,抓住那隻小蛇,小手一閃而逝。沈騰頓時覺得渾身一鬆,出氣都順暢多了。


    楊二累了,旋轉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腳下幾個圓圈中的毒物們顯然也累了,隨之慢了下來,隻有幾條金黃色的,碧綠色的小蛇依然高高昂起頭怒,蛇信子一伸一縮,努力搖曳著身軀,蛇頭始終朝著楊二的方向。


    楊二終於停止舞蹈,隨著她唿嘯一聲,這些毒物們如釋重負一般,一個個癱軟在地,片刻時間後,一個個匆匆忙忙,溜之乎也。


    瞬間,地麵幹幹淨淨,再無一物。


    小蠻妞花蝴蝶終於還是放開了沈騰,不知所蹤。祝融氏又迴來和自己這個便宜兒子聊天。


    “蠻族多節日。”祝融氏對沈騰說,“人節鬼節神節名目繁多,無節不歡,無酒不歡,無舞不歡。而三江口之地,尤其富庶,就更是如此了。”


    對於沈騰來說,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又非常舒適,既是自己這個幹兒子與老幹媽之間親情的交流,更是自己對於南中深入了解的必須途徑。


    “蠻人對於生活質量,要求不高,溫飽之後,略有盈餘,便是天堂。”


    “南中,愈偏遠,愈貧窮。”


    說到這裏,祝融氏長長歎了一口氣,捋了捋頭發,“說到底,還是朝堂關注南中太少,給予蠻族太少。”


    這個,算是說到根子上了。


    這幾個月下來,沈騰也發現,蠻人除了對族群有歸屬感之外,其他,真的很無所謂。諸葛亮當初的“以蠻治蠻”是對的,但問題是,最終,那些“治蠻”的“蠻”都享受了太多的政策紅利,卻沒有將這些紅利給到更多的蠻人,以至於普通蠻人對於帝國更加不屑。


    他們的所有,都是蠻酋帥豪洞主長老們給予的,與帝國無關。


    沈騰不由得想起後世那個偉大帝國來,曾經,太宗爺爺也提出過——“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句口號中,那個“先”字是精髓,“富”字是核心,其中的涵義,即便是千古聖賢如諸葛亮者,也望塵莫及。


    諸葛亮的“以蠻治蠻”求的不過是一個穩定,而後世太宗爺爺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後麵的潛台詞是——“然後,帶動更多的人富裕起來”。


    最後,“讓所有人都富裕起來”,才是根本,才是大同。


    在這一點上,太宗爺爺比諸葛亮的髙絕之處,不可同日而語。


    “孟氏豪奢,三江口一地,民眾生活富裕,在南中,可稱第一,這也是我孟氏能夠立足三江一地百年不倒的根基所在。但是,”祝融氏指了指遠處,“堪憂。”


    沈騰明白她的意思。


    就整個南中而言,三江口不過彈丸之地,光一個小地方的富裕,之於整個南中來說,之於蜀漢帝國而言,沒什麽卵用。三江口的民眾,隻信奉他們自己的王,而不是帝國的皇帝。


    孟獲傾其全力所為,不過是保證了自己這個族群不再反叛,並且力所能及地對帝國財政提供一些幫助,但對於龐大帝國來說,這都不過是杯水車薪。


    “大理段氏,所謀甚大。”祝融氏憂心忡忡地說。


    段氏,再一次進入沈騰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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