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正廳。


    管家奉上茶水,而後退至一旁。


    李府如今的家主李鴻勝,與夫人陳氏高坐上首。


    他的病情已經痊愈,看向岑浮舟時滿麵笑容:“世子遠道而來,但青州畢竟偏遠,比不得京都繁華,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原諒。”


    就在昨日,有人來府上拜訪求見。


    李鴻勝大病初愈,本來不想見客。


    卻不想,對方摸出了鎮北侯府的令牌,說世子出京辦事,途經青州地界,特來拜訪。


    反應過來之後,可把李鴻勝激動壞了。


    大哥李致遠傳來的家書中,早就說過侄女青溪與侯府世子定親的消息。


    原本想著人家高門顯貴,瞧不上他們這些偏遠地方的破落戶,怕是在京中對自己嶽父,也未必有多少尊重。


    誰料對方不過路經青州,竟還記得來拜訪他。


    這讓李鴻勝覺得,侯府是真心想結親。


    即是如此,那幫扶一下未來妻子母族之人,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說到底,他覺得岑浮舟能助他升官。


    青州他早就待膩了,隻是苦於不得升遷,沒法去別的地方罷了。


    岑浮舟臉上掛著禮貌的笑:“李大人說的哪裏話,晚輩途經青州,來叨擾您與夫人,已經十分過意不去,談何招待不周。”


    他的態度十足的謙遜,讓李鴻勝的緊張情緒消散了一二。


    談話間,對他的稱唿就從世子,變成了賢侄。


    岑浮舟是不打算在李府浪費太多時間的,他今日來,是另有要事。


    因而在說笑幾句後,他直奔主題:“李大人,實不相瞞,晚輩今日前來,除了拜訪您之外,也想問一問關於青溪的事,您二位是她的長輩,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應當是十分了解的。”


    李鴻勝與陳氏對望一眼,不由得坐直:“賢侄但問無妨。”


    岑浮舟抬眸:“青溪她從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李鴻勝想了想:“我這個侄女啊,從前那可是家門口出了名的……”


    他剛準備盡數告知,便被夫人陳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李鴻勝驟然反應過來。


    眼前的年輕人是李青溪的未婚夫,他不去問大哥李致遠,卻來問他。


    難道說,他對青溪有什麽不滿意,所以才暗訪來了?


    不行。


    他不能說實話,隻能說好話。


    萬一這門婚事告吹,他靠什麽升遷?


    思及此,李鴻勝輕咳一聲:“是家門口出了名的乖巧懂事,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學業上讀書做賦時格外用心,備受讚譽。”


    陳氏跟著附和:“是啊,當初青溪快要及笄時,就早早有媒人來上門說親,隻不過大哥大嫂想把女兒多留幾年,也就沒有定下,不曾想到了京都,竟是與賢侄你生出緣分來,也是天意啊。”


    岑浮舟唇角微勾。


    從前他與李青溪遊湖的時候,她就說過在青州時,她會四處玩樂,打葉子牌,喝烈酒。


    而今到了李家二房這裏,倒是成了賢良淑德的典範了。


    想也知道,這對夫婦說的不是實話。


    他皺了皺眉:“可是晚輩打探的情況,與二位說的截然不同,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了?”


    李鴻勝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沒想到,這個世子不是好糊弄的。


    “李大人,”岑浮舟輕歎一聲,“我與青溪乃是聖上賜婚,無論她何種性情,我都會珍愛如寶,如今來問,也不過是想多了解她一些,還請李大人如實相告。”


    這話李鴻勝當然不信。


    既然視為珍寶,幹嘛非得私下打探?


    但他得罪不起侯府,思來想去,索性將話攤開了講。


    “賢侄既已私下探訪過,那我也不好再說大話了。”


    他有些心虛:“適才我說的,你就當沒聽過。”


    “我大哥大嫂就這一個女兒,把她寵得不像話,琴棋書畫不學,讀書做賦不會,整日裏招貓逗狗,還同別人家的孩子打架動手,縱然青州民風彪悍,但那幾年誰都說,李家出了個離經叛道的閨女……”


    李鴻勝想起往事,也覺得頭疼,不由自主就說多了:


    小青溪跟隔壁的男孩子打架輸了後不服氣,跑到武館非要拜師學武,最後被人強行送迴來;


    為了逃課,翻牆出去玩,結果摔斷腿,躺了一個多月還不老實,好了以後立馬接著翻牆;


    閑來無事總是男裝出門,甚至於還宴請街頭乞兒混混,活脫脫紈絝子弟……


    李青溪的黑曆史,多的數不清。


    但岑浮舟隻微笑聽著,心中勾畫出當年小女孩兒活潑開朗的模樣,再想起她在京中時的性情,心頭便悶了些許。


    原來她從前是這般妙人,如今大概是被迫收斂了許多。


    見他一直不曾言語,李鴻勝不由得止住了話頭:“賢侄,青溪這孩子雖然性格跳脫了些,但心地善良,偶爾也知書達禮,這些年在京中想必也長進不少,來日成婚她若是有不妥之處,你多包涵。”


    岑浮舟笑了笑:“那是自然,不過李大人,晚輩還想再問一件事。”


    他迴想了一下當年自己落難的日子,問道:“您可還記得,這段時間,青溪做了什麽嗎?”


    不知為何,他總是冥冥中覺得落難一事,同李青溪也有聯係,但沒有實證。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有所一問,但李鴻勝想了想,還是道:“說來慚愧,那年官衙事多,我並不怎麽住在家中,有些記不大清,隻知道那段時日青溪難得安分,似乎一直在府中待著。”


    陳氏從旁道:“老爺沒記錯,那時候大嫂帶青溪出門逛街,突逢暴雨,青溪著涼,生了場病,一直在家休養,暴雨連下幾天,衝垮了堤岸,淹了農田,老爺同大哥都去官衙指揮救災,所以不住在府中。”


    陳氏又道:“期間青溪高燒不退,芷蘭這孩子同她要好,心中也擔憂不已,便去了南禪寺,打算為她求道平安符。”


    岑浮舟心頭微動。


    暴雨著涼,青溪生病,李芷蘭為她去南禪寺拜佛求符,在路上救了他。


    因為下了大雨,救他時,她也沒看出來是否有打鬥痕跡。


    這倒是同當初他問李芷蘭的事對上了。


    可當年他與李青溪之間,究竟有沒有關係?


    抱著這種疑問,岑浮舟辭別李鴻勝與陳氏,離開了李家。


    迴去的路上,護衛詢問道:“主子,咱們接下來去何處?可需要屬下去駕車過來?”


    他們住的客棧離得並不遠,早市人多,駕車不方便,所以他們方才步行過來。


    岑浮舟原本想說迴客棧便罷,然而話到嘴邊又變了:“迴去駕車吧,去南禪寺。”


    他落難時在南禪寺住了許久,興許那地方會有什麽線索。


    護衛應聲而去,岑浮舟在街口等著,思索南禪寺的事。


    人來人往匆忙之間,一位衣衫襤褸的小乞兒無意中撞上了他。


    “哎呀!”


    手中的破碗摔在地上,轉了個圈卻沒有碎,他趕忙撿起,連聲道歉:“對不住,公子您沒事兒吧?”


    岑浮舟見那小孩伸出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手,似乎是想給他拍去灰塵,默默挪開些許距離。


    小乞兒見他皺眉,惶恐不安:“實在是對不住!您別跟我計較。”


    他抿了抿唇:“無妨。”


    那乞兒匆匆應了聲,怕他再計較,拔腿便跑,卻又被攔住。


    “等等。”


    他有些緊張地看著眼前的貴人,咽了咽口水:“您還有事?”


    岑浮舟望著他,想起李鴻勝方才提起,青溪當年還曾在街頭與乞兒們有交情,因為同情他們,還偷了李致遠的字畫去賣,還找借口說是要濟生救民。


    當然,結果就是被李致遠罰跪祠堂。


    大抵是愛屋及烏,岑浮舟想了想,從懷中摸出碎銀:“拿去,走吧。”


    那乞兒愣了愣,連聲道謝,而後才一溜煙跑了。


    岑浮舟望著他遠去,見護衛駕著馬車過來,正要上車,卻突然頓在原地。


    他的玉佩不見了。


    不過一瞬間,岑浮舟就想明白了。


    他穿著雖簡單,可通身氣質一看便出身富貴,身價定然不菲。


    剛才那小孩,是故意撞過來的。


    隻不過當時他想事情入了神,沒發現罷了。


    若是普通的一塊玉佩,原也不是大事,但那是當初侯府下聘時,母親秦氏尋來的一對玉佩。


    另一塊在李家,這塊他隨身帶著,意義重大,當然不能丟。


    故而岑浮舟想都沒想,徑直追了過去。


    他畢竟是習武之人,腳程非常人能比,很快便看到了那小孩兒的身影,隻不過進入了七彎八繞的小巷子後,因為不熟悉地形略微落後一些,等再繞出來時,就到了一條老街。


    這一看就是窮苦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破落,連路都不平整。


    那偷走玉佩的小孩從某處院子裏走出來時,見了岑浮舟,頓時變了臉色。


    他當即叫了一聲,便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許多小乞兒,擁在那門前,一個個警惕而又防備地望著他。


    岑浮舟的注意力卻不在他們身上。


    那破落院戶中間,有間稍大些的屋子,頂頭上有一塊牌匾,做工雖然精細,但材料就是常見的老木板,並不值錢。


    上麵的字應當是有人用墨先提上去,而後用刀印刻的,下刀的力度不小,所以即便這塊牌子曆經風吹日曬,都看不清楚邊緣花色了,字也仍舊清晰。


    “濟民堂……”


    岑浮舟望著那塊牌匾,喃喃念出這三個字。


    這上麵分明是他的字跡。


    眼前仿佛有什麽畫麵一閃而過,他卻如何都記不起來。


    再醒神時,對上那些乞兒的眼神,隻覺得格外熟悉。


    總好似,他也曾是他們之中一員。


    可他分明一直是侯府世子,從出生到長成,都金尊玉貴。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小院裏又走出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粗布衣裳,麵容俊秀但有些黝黑,朗聲問道:“小六,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叫小六的乞兒,便是偷玉佩的人。


    他湊過去說了幾句青州當地的方言,岑浮舟聽不懂,隻看到那少年驟然變了臉色,狠狠打了他兩下,小六就從懷裏掏出了他的玉佩。


    少年將它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走過來,躬身充滿歉疚地開口:“我弟弟不懂事,偷了您的玉佩,我在這裏替他道歉,還請貴人原諒。”


    岑浮舟盯著他,將玉佩收了起來。


    少年一看便知這位貴人是個練家子,擔心此事不能善了,咬了咬牙道:“為了賠罪,若您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小人竭盡全力做到。”


    他心中忐忑,都做好了挨打的準備,畢竟貧民哪裏惹得起這些公子哥。


    然而麵前的貴人並沒有動手,反而有些遲疑地開口,問了他一句話。


    “你們可認識南街李家的小姐,李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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