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規定,領粥之時,必須五戶結為一組,相互擔保,由五戶輪流派人領粥。


    但凡五戶中有一人在領粥時鬧事、不遵守秩序,便將這一組人全部誅殺。


    州衙需派出人員,詳細記錄每一組人員的姓名、籍貫以及家中人口數,並當場監督選出組長一名。


    若組長有私扣組員糧食、據為己有或者處事嚴重不公的行為,便殺組長。


    對於那些已經被拘押的鬧事流民,判處五年勞改之刑。


    在這五年內,若表現良好者可適當減刑,若表現惡劣,則將刑期加到十年以上。


    在頒布了這幾條嚴令之後,周雲又貼出了一張告示。


    告示中提到,在流民中招兵,正兵招募兩千人,月餉為一兩五錢;輔兵招募一千人,月餉一兩。


    此外,還招募各種有手藝的匠人,被錄用者每月可得錢二百文,有意者可於明日到施粥處報名。


    此告示一出,流民們頓時沸騰了。


    他們本就是因為沒有穩定的生計,無法養活家人,才被迫成為流民。


    如今有了這樣穩定且能賺錢的機會,誰還願意繼續過這低賤困苦的流民生活呢?


    在大陽鎮南邊,鐵礦不遠處的一處山坳中,薑雲升領了周雲之令,帶著十一個人,分為兩組。


    每組六人,其中一組隨他前往鐵礦所在的虎尾山,另一組則奔赴煤礦所在地探查。


    薑雲升到此地已有兩日,今日是第三天。


    這兩天裏,他們已將外圍情況偵探完畢,接下來便是深入鐵礦內部一探究竟。


    “隊長!據這幾日打探,要進入內部,難度著實不小。”


    “如今進出鐵礦的路僅有一條,那是他們鐵礦進出山的主通道。”一名手下稟報道。


    “且慢。”薑雲升打斷他的話,問道:“你是說隻有一條路?”


    “正是,隊長。他們在這條路上封鎖極嚴,盤查甚是仔細。”


    “不對勁。”薑雲升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翻看起來,“這幾日我並未發現有生活物資進出。”


    “隊長,會不會是這幾日並非運送物資的時間?或許物資前幾日已送過,又或者要等些日子才會有下一批。”另一名手下分析道。


    薑雲升沉吟片刻,道:“確有這種可能。隻是那主路防守森嚴,搜查仔細,想必是不想讓外人知曉礦內情形,也不願裏麵的人出來。”


    眾人一時陷入沉思。


    “猴子、鐵頭,你二人分頭去離這條路不遠的山中仔細查探,看是否有運送糧草的車隊,務必小心,莫要被發現。”薑雲升仍不死心,安排兩人前去探查是否另有通路。


    二人起身,抱拳行禮:“遵命!”隨後便迅速隱去身形。


    “小雨,你迴一趟營地,將此處已摸清楚的情況告知旅帥,路上小心。”薑雲升取出一個不大的布包,遞給小雨。


    打發走三人後,薑雲升起身對身邊剩餘的三人說道:“小飛,你隨我設法進礦。你們二人留下,等待猴子他們。若找到路,便進去接應我們,屆時留暗記聯絡。”


    言罷,他帶著小飛往大路而去。


    薑雲升心想,外圍情報已送迴旅帥處,心中之事已完成一半,但深入礦中,風險巨大。


    可如今既已至此,他決定冒險親自探查一番。


    兩人身著全身裹滿青草和樹葉的隱身裝——周雲稱其為吉利服,臉上也用樹汁塗成大花臉,來到進山大路兩旁。


    此時,路上兩側有對方的護衛不停地巡邏,好幾次,對方的腳就在兩人眼前掠過。


    路麵上,運礦石的車來來往往,滿載礦石運出時,有專人核對運輸人員並檢查車輛;空車進去時,則主要查看人員是否與出來時一致,對車子隻是隨意掃視一眼,是空車便放行。


    薑雲升與小飛耳語幾句後,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小飛待薑雲升走後,迅速打量四周,見無人注意,也趕忙離開。


    一個多時辰後,天近黃昏,天色漸暗。


    小飛又悄悄摸了迴來,藏身於不遠處的草叢中,一動不動。


    沒過多久,天已擦黑。


    小飛等到一隊巡邏護衛剛準備離開卸貨區域時,突然起身,朝來路扔出一塊石頭。


    “砰”的一聲,聲音雖沉悶,卻驚動了那隊巡邏兵。


    他們迅速抽出兵刃,向前搜索,試圖找出聲音來源。


    就在巡邏護衛們轉身離開大路,圍向聲音響起之處時,一個黑影如閃電般奔向離路最近的一輛礦石車下。


    這個時代的礦石車由四個木車輪、一個大號的類似盛米升鬥的木箱以及兩根拉拽的木轅組成。


    車輪約高三尺,車身全木製,前麵還備有幾根拉繩,便於推拉。


    卸完礦石的空車旁站著五六人,竟無人發覺身邊突然多了個人。


    此時,遠處傳來護衛們的大喊:“在那兒,我看到了!”


    眾人都扭頭望去,那黑影趁機閃入黑漆漆的車底,而旁邊站著的幾人也沒發現少了個人。


    不多時,遠處傳來陣陣怒罵聲:“他媽的,是一隻肥兔子,好幾斤呢!害我們折騰半天。”


    近處的護衛們這才鬆了口氣,高度戒備的狀態有所放鬆,檢查也比平日鬆懈了些。


    躲在車底的正是薑雲升。


    他利用小飛製造的動靜,轉移護衛們的注意力,成功鑽到車下。


    此時,他滿頭大汗,雙手雙腳懸吊在車廂下,手指緊緊抓著箱底橫梁,雙腳鉤著另一根橫木。


    然而,隨著車子顛簸,他的雙腳漸漸鬆脫,屁股已經挨到正在轉動的橫軸,磨得發燙。


    他苦苦支撐,不知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這輛車何時才會停下。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即將掉下來之際,車子“嘎吱”一聲停住,接著傳來人員走動的腳步聲,周邊人員明顯變少。


    他慢慢放下已然麻木的雙腿,接著鬆開雙手,蹲在地上活動了一下雙手。


    此時天已黑透,遠處有火把亮起。


    確認四肢恢複知覺後,他趁著黑暗迅速從車底閃到旁邊的石頭後。


    待眼睛適應了火把的亮光,他順著石堆緩緩向前摸去。


    他朝著下方走去,那是鐵礦的深處。


    轉過一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到處是明亮的火堆和火把。


    眼前的人員怕是不下五千,光是舉著火把、持刀警戒的護衛就密密麻麻,他粗略估算,至少有兩千人。


    這些人圍著的中間,是密密麻麻正在忙碌幹活的苦力。


    不時傳來苦力被監工用皮鞭抽打發出的慘叫,令人毛骨悚然。


    薑雲升正用筆記下一些數據時,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的通道內傳來說話聲。


    他趕忙將身子藏於石堆後,輕輕趴伏在石堆上,靜靜等待來人過去。


    那說話聲越來越近。


    “你說那新知州在流民中招兵?還在給流民施粥?”一個略顯年輕的聲音驚訝地問道,問完便停住了腳步。


    “沒錯,而且據內線從劉州判那兒得知,他要把這些流民都以工代賑的方式全部利用起來。”一個聲音較老的人迴答道。


    “這對我們極為不利啊!能不能把那新知州收買過來?”年輕的聲音有些煩躁。


    “應該不太可能。我估計對方對我們有敵意,前幾日聽說他來過我們鐵礦一趟,不過被護衛們攔迴去了。”


    “收買不了,就毀掉他。他現在有多少兵馬?得趁他的新軍尚未訓練完備之前將他消滅。”


    “據查,他老營有騎軍三百,步軍一百,新軍隻從本地招到了八百人左右,從流民中招的新兵還沒組建起來呢。”


    “就這麽隻人馬,還想坐穩知州之位?我家光鐵礦隊護衛就有三千,滅他還不輕而易舉。”


    “少爺,老爺交代過,絕不可輕易動用武力。雖說我們連上煤礦隊人馬有四五千,但與正規軍作戰,時機還不成熟。”


    “這我知道,隻是操練了這麽久,總不打一仗,實在不甘心。對了,礦上昨天死了多少人?”


    “五十幾個。現在缺口有兩百多個了。是不是給還活著做事的人加點夥食?一天兩碗粥,幹這麽重的活,肯定吃不消。死太多人,老爺那兒也不好交代。”


    “死了的再去抓就是了。糧食不要錢啊?上下打點哪裏不需要錢糧?媽的,這劉良佐,平時打點他那麽多,還算聽話,這新知州一來就開始擺譜了。你派人先去警告他,讓他老實點,再敢橫跳就做了他。”


    年老的聲音應下後,兩人又邊走邊聊地遠去了。


    薑雲升興奮不已,正愁不知從何處查探呢,這少爺倒是自己送上門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將各處路口、守衛人員以及巡邏時間都摸清楚後,便準備撤退。


    剛鑽出礦井,躲入路口的草叢中,他便感覺有些異樣,仿佛身後有人在盯著自己。


    他頓時汗毛豎起,趕忙將手伸向懷中,抽出隨身短刀,準備拚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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