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佐與周雲同時道出“流民”二字後,相視而笑,那一刻,二人都清晰地感覺到,彼此在對方心中已占據了一席之地。


    劉良佐心中隱約猜到周雲欲問何事。


    “澤州的流民,大多是從河南而來,不過,其中也有部分是陝西或者本省的。”劉良佐稍作停頓,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道,“河南來的流民拖家帶口者居多,畢竟距離較近。而陝西和本省的流民,青壯較多,拖家帶口的相對少些。”


    周雲麵露急迫之色,忙問:“那他們如今在何處聚集?”


    “就在城西城牆腳下,離咱們臨時軍營不遠,隻是……隻是……”劉良佐語氣有些猶豫。


    “隻是什麽?有話直說,別遮遮掩掩。”周雲滿臉疑惑。


    “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流民們到了澤州城後,缺衣少食,州衙也未曾派人救濟,如今的境遇淒慘至極,甚至已出現易子而食的慘狀。”劉良佐的語氣格外沉重,似有千鈞之重。


    周雲心中猛地一痛,“易子而食”這四個字,他以往隻在後世的書籍中見過,未曾想如今竟成了眼前的殘酷現實。他當下決定,讓劉良佐帶自己去看看,劉良佐猶豫片刻,最終默默點頭。


    周雲一行人未行多久,便出了西城門。劉良佐上前說道:“大人,前麵便是。”


    周雲放眼望去,隻見澤州城牆腳下,無數破爛不堪的窩棚連綿成片,地上滿是汙穢之物,幾乎不見有人走動。


    那些窩棚,不過是幾根稍粗些的樹枝一立,覆上茅草,再用草繩係住,便算是一個容身之所。


    周雲皺著眉頭,小心地避開腳下的汙穢,彎腰走進一個靠近大路的窩棚。剛一進去,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麵而來,熏得他幾欲作嘔。


    這個不足三平方的狹小窩棚內,潮濕的茅草上躺著六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否還活著。他們個個枯瘦如柴,衣不蔽體,其中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


    周雲趕忙退出窩棚,劉良佐在旁歎道:“這還是靠近大路、條件稍好的,裏麵的情況更糟。唉……”


    周雲心想,眼前的環境已惡劣到了極點,裏麵竟比這還要差,那會是怎樣一番人間煉獄?


    周雲又查看了幾處地方,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便派人找來尚未跟隨李岩東離去的張蒼。


    在路邊等待之時,周雲突然問劉良佐:“輔仁,大陽的鐵礦和煤礦用的是什麽人?”輔仁是劉良佐的表字。


    劉良佐沉思片刻,答道:“流民……礦上時常來這裏找流民,但從未見有人迴來。”


    周雲深吸一口氣,望向遠處灰暗天空下那星星點點、破爛不堪的成片窩棚。


    “工兵隊隊長張蒼拜見旅帥。”一個聲音在沉浸於悲苦的周雲身後響起。


    周雲轉過身,神色淡淡:“來了?聽說你會繪畫,不會是誆我的吧?”


    “屬下不敢欺瞞旅帥,確實略通繪畫之術。”張蒼低頭,語氣堅定地保證。


    “那好,你用畫筆將這裏的慘狀從整體到細節如實描繪出來,畫好後拿來給我。”周雲麵色凝重地吩咐道。


    張蒼領命而去,準備繪畫所需之物。周雲則帶著劉良佐一行人返迴州衙。迴到州衙後,周雲命劉良佐將戶房主事喚來。


    “戶房掌管幾個倉庫?現有存糧多少?”周雲直截了當地發問。


    戶房主事對答如流:“迴知州大人,戶房管有糧倉兩座、銀庫一座、草料倉一座,現存糧三千五百八十石。”


    “咦?存糧怎會如此之少?澤州城規模不小,又駐有寧山衛所,不應該隻有這點存糧啊?”周雲滿心疑惑。


    “確實隻有這些,戶房賬目清晰可查,請大人明鑒。”


    “這存糧數量或許大體不差。澤州城原有常平倉和預備倉,存糧曾高達十萬石,但這些年各方軍隊輪番搜刮,朝廷又未補充,隻出不進,如今剩下這些,已算不錯了。”劉良佐在旁解釋道。


    “戶房先從倉庫中調出二百石糧食,給城外流民施粥應急,再這樣下去,不知還要餓死多少人。”周雲眉頭緊皺。


    戶房主事猶豫了一下,說道:“是,大人。隻是招兵也需要糧食,還請大人們盡快想些開源之法。”


    周雲和劉良佐聞言,都點頭稱是。他們深知,僅靠澤州這點糧食和新收的稅糧,根本無法滿足數千大軍長時間的消耗。何況如今城外有大量流民,州衙又減免了雜稅,糧食更是捉襟見肘。


    戶房主事離開後,周雲在大堂內來迴踱步,苦思冥想如何開源獲取糧食。沒有糧食,談何招兵?如何撫民?又怎能抵禦即將到來的大軍壓境?


    劉良佐看著為糧食發愁的周雲,心中暗歎。這周雲是個有心人,能為流民開倉放糧,可見心中有百姓,雖說他也有招兵的意圖。不管是誰主政澤州,隻要心係百姓,自己便願意助他一臂之力。自己在這亂世中向來奉行兩麵三刀之策,誰來便降誰,若不如此,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大人,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們這些人就是扭扭捏捏,有話直說,我自會判斷。”周雲有些不悅。


    劉良佐也不畏懼,說道:“大人,澤州其實有糧,而且數量不少於十萬石。”


    “在哪?快說!”周雲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澤州王家。”


    ……


    周雲興奮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這塊硬骨頭肯定要啃,但不是現在。


    “還有其他辦法嗎?”


    劉良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屬下暫時想不出其他獲取糧食的辦法,請大人恕罪。”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想想。”


    “屬下告退。”


    出了大堂的劉良佐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周雲轉身去了後麵的二堂,命警衛通知夜不收隊隊長薑雲升前來。


    薑雲升是周雲從夜不收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是個頗具靈氣的年輕人。他膽大心細,領悟力強,更為重要的是,他讀過書、識文斷字,其父是明朝降將薑鑲。


    周雲曾問他:“你為何不隨你父親一同享受榮華富貴,卻甘願在軍中當個小兵?”


    他迴答道:“我父身為明將,卻輕易降順,而後又降清,我深以為恥,故而隻身出走,成為右軍師麾下一名小兵。”


    周雲對他這種敢作敢為的無畏精神十分欣賞。


    “屬下夜不收隊隊長薑雲升參見旅帥!”薑雲升的參見聲將沉思中的周雲喚醒。


    周雲微笑著問:“隊伍訓練得怎麽樣了?”


    “稟旅帥,都按照您製定的大綱訓練,隻是從未經過實戰檢驗,屬下不知訓練效果如何。”


    “哈哈哈哈!你這是在抱怨沒讓你們參戰啊!仗有得是打,但訓練不能懈怠,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話我可沒少講。”


    “這些我們都牢記於心,平日裏對士兵們的訓練極為嚴格。”


    “嗯!這次要用上你們了,先檢驗一下訓練成果。”


    薑雲升興奮得連跳幾步:“請旅帥吩咐!”


    周雲靜靜地看著薑雲升,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他著實覺得眼前這位下屬的表現有些有趣,那強烈的求戰欲望,是周雲欣賞的特質。


    “你過來,瞧瞧這裏。”周雲朝著薑雲升一招手,而後指著麵前他自己手繪的一張簡易地圖。


    “從東城門出去……大陽鎮……鐵礦……煤礦”周雲指著地圖一一向薑雲升介紹著。


    “我要你挑選幾個得力的人手,進入大陽鎮附近的鐵礦和煤礦。你們務必將裏麵的地形地貌摸得一清二楚,每一處房舍、每一段寨牆都不能遺漏。對方人員的數量、分工,武器的種類和數量,還有他們巡邏的時間段等情報,都要給我帶迴來。你可有信心完成此等重任?”


    周雲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目光緊緊鎖住薑雲升,那眼神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保證完成任務!”薑雲升雙腳並攏,站得如標槍一般筆直,聲音洪亮而堅定。


    “切記,你們此去,任務僅僅是探查,絕不可暴露行蹤。此前我傳授於你的速記和繪圖之法,你可還記得?”


    周雲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關切,畢竟這次行動不容有失,任何一個小細節都可能關乎成敗。


    “旅帥放心,那些方法我早已爛熟於心。不僅如此,我還依據不同專長,挑選了手下之人進行了分類教導。”薑雲升自信滿滿地迴答道。


    “好!若此次任務圓滿完成,我定會為你記上一功。”周雲微微點頭,眼中滿是欣慰與期待。


    “謝旅帥!”薑雲升抱拳行禮,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深知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不僅能為自己建功立業,更能為整個軍隊獲取關鍵情報。


    周雲心中一直盤算著派人潛入大陽鎮的鐵礦打探消息,隻有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在後續的行動中占據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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