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兩天,他都在單位裏加班,迴來的非常晚。


    相顏在睡著以前,都沒聽到屋外有動靜,不過這兩天他都準備了早餐,所以他晚上一定迴來睡覺了的。


    他們住在一棟房子裏,卻沒有見過一麵。


    相顏知道,以他深沉的心思,一定是故意躲著她,之所以冷著她,都是為了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跟他低頭。


    他一向很有脾氣,完全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而相顏亦是如此。


    周一上午,相顏坐在辦公室裏,完全無心做事,人也恍恍惚惚的。


    她心裏有些愧疚,這一次確實是她做得不對,然後拿台曆看了很久,今天是3月19日,她特意用紅筆在日期上圈了愛心。


    這是他們相戀11年的紀念日,11年前的今天,她答應了與他在一起,對他們而言,比求婚紀念日和結婚紀念日都意義重大。


    這十一年來,他每年都精心準備了禮物,去年關係很差時,因為不知道怎麽麵對他,相顏故意很晚迴家。


    但是,一迴到家裏,就看到了餐桌上擺著一大束紅玫瑰,一塊很貴的女士腕表,而且是鑲了鑽的,他還親手做了一桌子她愛吃的菜肴。


    因為苦等了幾個小時,讓他很不開心,隻冷冰冰丟下一句,“送給你的。”


    那一刻,相顏很感動,所有他發過的冷脾氣,她都原諒了。


    今年,她還是期待他這麽做,那麽這一段婚姻還有必要堅持下去。


    因為他的冷淡無情,她時常會想到離婚,但是他曾經對她那麽好過,隻要迴想起就又對他充滿了期待,所以離婚的念頭總是在她心裏反反複複的出現又消失。


    他們曾經真真切切的相愛過十年,這是無以比擬的,永遠無法在她的記憶裏割舍掉。


    他那麽壞,她還是很愛他,她無法不承認。


    相顏的心情起伏不定,一整天都無心工作,今晚準備一下班就迴家,推不掉的應酬,所以幹脆連電話都不接了。


    這不,她正開著車,奪命電話又來催了,手機響個不停,一接通,對方就質問道:“你現在在哪呢?”


    這語氣讓人生厭,車內後視鏡裏,隻見相顏很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嘴裏卻微笑著說道:“劉總,我正在開車呢。”


    這個人是一家頗具規模的私立醫院的董事長,與她的公司有長期合作,不可輕易怠慢。


    “下午給你打電話,怎麽也沒接啊?”


    “劉總,真是對不起,我開了一下午的會,剛準備給您迴電話的,我這記性真的差極了。”其實,她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而今晚就算是有一百億的生意要談,她也得迴家。


    “你呢,一向是貴人多忘事的。”雖然指責了她,但是也沒有準備跟她計較,“晚上我準備帶你認識一下我的老戰友,他夫人是聯安中醫院的康複科主任,之前跟你提過的,你不是說過要見見嗎?”


    相顏沉默了一會兒,因為前麵的車突然點了刹車,差點碰撞上了。


    “怎麽了,還在聽電話嗎?”


    相顏的臉色有些驚魂未定,果然開車時不能分心。


    她言語間依舊帶著笑意說:“劉總……今晚我有事呢,迴頭我主動邀請您,到時候我好好賠罪,陪您多喝幾杯,行嗎?”


    “什麽事兒那麽重要啊,非得今晚?”對方顯然不悅。


    有些時候,對方利用身份地位向你施壓,那語氣讓你失去拒絕他的勇氣,年輕的時候,她還是害怕的,現在不了。


    至於是什麽,更沒必要解釋了。


    “家裏有點事情……”相顏語氣正常,但是把小嘴巴撇了撇,她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難看極了。


    “哦……又跟愛人約好了是吧?”對方陰陽怪氣的。


    “也不是……就是家裏的事情……”相顏把語氣軟了一些,因為她很擅長為達目的而示弱。


    電話那邊一直是沉默的,相顏知道自己得罪他了,所以她又緊接著說:“這樣吧……我讓銷售部的同事張緒平過去,他與您也熟識,再領上兩個年輕愛熱鬧的小同事,您看成嗎?”她一般稱員工為同事,正打算給張緒平打電話。


    “不成,必須得是你。”劉總態度強硬。


    相顏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迴複,對方肯定覺得被怠慢了,但是她也懶得迴話,不發脾氣已經是極度的克製了。


    自從這一年來,她的婚姻不順後,有時候脾氣是一點即爆,她自己都控製不了。


    她正堵著氣,還好對方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了,“行吧,行吧……下迴就算天塌下來了,你也得赴約,知道了嗎?”


    “好的,劉總,今晚家裏真有事兒,對不住您了!”相顏歎了一口氣,確定把通話掛斷了以後,立即將手機狠狠丟在副駕座位上,然後開罵道:“我在哪兒跟你有什麽關係啊,我有事還得跟你解釋啊,真拿自己當碟子菜了,煩死了。”


    這個男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的表情就很震驚,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的臉看,仿佛沒見過女人。


    在飯局的後半場,他還故意繞了飯桌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到她跟前與她碰杯,他的肩頭碰到了她的肩膀,不管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都不是一個好東西。


    果然,她的第一直覺沒錯,他殷勤的不像是一個甲方。


    每一次與他打交道,相顏都打起十萬分精神,就擔心自己再次被占便宜了。


    這兩年,隨著她在事業運勢上的提升,沒以前那麽害怕得罪人了,身上也有了一些底氣,淺嚐過成功的滋味,她便也覺得食之無味了。


    人生,應該有更多深刻的意義,正如葉禮融在十一年前那麽教育她的。


    再者說,今晚這麽重要的日子,才不想跟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度過。


    相顏不再是小女孩了,通常在三五分鍾內,她就能及時止住工作中的不愉快念頭,把油門踩深,車速變得飛快,滿心歡喜的迴到了綠映山莊。


    她甚至懶得將車子停進車庫了,就隨意停在了家門口的路邊上,隻為了早幾分鍾見到他。


    相顏麻利地摔上車門,這樣的日子一起出去吃飯多好呢,可是他不願意約她一起出去,不過在家裏也好。


    一推開家門,就聞到了米粥的香味,他的車鑰匙一如既往的擺在原處,果然他今晚也這麽早就迴來了,一定還記著今天是什麽日子。


    相顏甜蜜地笑了,迅速換上了粉色的絨絨拖鞋,幸福地跑進客廳裏,找尋他的身影。


    遠遠的,看到他又靠坐在院子露台的那把藤木椅子上,神情看上去平靜又疲憊。


    這一年多來,他經常這樣靠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想很久的事情,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的愁緒?


    相顏心裏頭的喜悅也一瞬被澆滅了,整個人站立在原地。


    葉禮融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便起身進了屋,看也不看她,從她身邊經過時,好像她是一縷空氣,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沒去別處,隻是去照看灶台上燉著的粥,他應該也很累吧,卻仍然任勞任怨的做晚飯。


    如果他願意說上幾句甜言蜜語,比什麽山珍海味都鮮美。


    他知道溫柔是一把利器,但是他不用了,沉默是最狠的懲罰,她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麽罪不可赦啊!


    相顏失落極了,但是又告訴自己要冷靜,因為她不想在這麽重要的日子裏發脾氣了。


    她走上二樓,推開了自己的臥室,屋裏沒有一絲變化,他沒有準備任何的驚喜。


    他真的忘記了!


    相顏脫下了身上的外套,無力地扔在床上,然後整個人側躺在了軟軟的大床上。


    她閉眼躺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時,忽然發現床頭櫃上的白瓷瓶裏盛著一束淡黃色的玫瑰花,花瓣正盛開著,他什麽時候換的,今早明明還是一整瓶的粉色薔薇。


    她失落的心又升起了,嘴角露出了微笑,緩緩抬起手臂,動作很溫柔的去撫摸花瓣,這些都是他從院子裏采摘的,他常年為她準備應季的鮮花,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他的承諾太多了,卻隻想著兌現這些無關緊要的。


    相顏霍然從床上坐起,氣得捶了捶床,“哼,那你為什麽天天不理我啊?”


    明明做錯事情的是他,他憑什麽誌氣這麽高?


    相顏心有不甘,坐到梳妝台前,補了精細的妝容,換上了一身純白色的羊絨連身裙,因為他們初次見麵時,她穿白色連衣裙,而且他最喜歡她穿白色。


    離開臥房前,她將一整束鮮花都從花瓶裏拿了出來,必須全部丟在他的麵前,然後重重踩上兩腳,他一定就害怕求饒了。


    下樓前,相顏深深屏住了唿吸,想要平複住情緒,心髒卻仍緊張跳動著,因為她還沒做好開戰的準備。


    剛下了幾個台階,就聽到廚房裏傳出油煙機輕微的聲響,然後看到了他正端著一盤娃娃菜燜豆腐朝餐桌邊走去。


    相顏踏在木質台階上的腳步聲,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葉禮融抬起頭,就看見了她的白色長裙擺正輕柔地拖在了紅木台階上,他望向她的臉時,兩人四目相對了幾秒鍾,他的神情明顯有一些不自然。


    “在自己的家裏,看見自己的妻子有這麽奇怪嗎?”相顏心裏如是想道,生氣地翹著小嘴巴。


    每次一看到他的臉,相顏就不爭氣的弱勢了起來,剛才心裏的憤怒全消失了,因為她真是愛慘了這張臉,曾經為他心動的每一個瞬間都在她的腦海裏浮現了起來,根本不舍得對他怎麽樣,悄悄就將花藏在了身後。


    葉禮融主動避開了視線,快速將盤子擺在餐桌上,然後起身走去了廚房。


    趁他轉身的間隙,相顏立即將手裏的一束花丟在了他看不到的台階上,因為她還是很在乎他怎麽想她,也很害怕做出讓他不喜歡的事情。


    相顏心裏委屈極了,她坐在了平時的位置上,然後偏過臉看向他,他正在廚房裏忙碌著。


    竹黃色的燈光籠罩著他頎長挺秀的身體,相顏一直最喜歡他穿灰色襯衫了,他今天特意穿了,似乎又尋到了一絲他還愛著她的訊息,她心裏又開始歡喜了。


    他鼻梁生得英挺,眼鏡架在高鼻梁上,抿緊的嘴唇不厚不薄,彎腰去拿湯匙時,合身的襯衣下顯現出的肌肉結實有形,他的背影對於她而言,總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努力忍耐著,才沒有衝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然後卑微的跟他祈求道:“我們和好吧。”


    他轉過身來的一瞬間,相顏立即將偷看的目光收迴了,好像還是被他發現了,她緊張得不知所措。


    葉禮融端著一碗鮮蝦裙帶湯,從廚房走了過來,腳步輕輕慢慢的。


    相顏將小腦袋低著,眼眶又不自覺地濕潤了起來,也不敢看他,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滿是委屈的想道:“他是我的丈夫啊,我為什麽不能看他啊?”


    葉禮融像往常那樣將碗勺輕輕放在她的麵前,輕聲叮囑了一句,“小心燙。”


    “謝謝。”相顏小聲說道,她一直有飯前喝湯的習慣,應該是飯菜還有一會兒才好,所以讓她先墊肚子。


    婚後,他一直都是這樣細心體貼地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七年如一日。


    相顏食不知味,喝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有氣無力地走到客廳裏。


    客廳天花板上的一盞暖黃方燈,發出冷冽的光,顯得屋裏明亮而溫暖,且不乏舒適,家裏隻住著兩個大人,所以一塵不染的。


    她坐進黑色的真皮沙發裏,打開了電視機,正在播著巧克力廣告,她不自覺地調換成了新聞台,這是結婚後養成的習慣,她心不在焉的看著。


    此時,廚房裏傳來了一股熟悉的甜香肉味兒,是她最喜歡的糖醋排骨。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但是,他怎麽能夠忘記了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呢?


    每天照顧她的飲食,盡了全力對婚姻忠誠,他以為一個丈夫隻做到這些就夠了嗎?


    相顏到處看了看,也沒有看到花,他是一個很浪漫的男人,任何重要的日子都不會忘了買束花,家裏的氛圍就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晚上,他一直以來都記憶力超群,不可能忘記這麽重要的日子。


    那麽,他一定還在生氣她上周應酬喝酒的事情,所以她隻好主動一點,然後悄悄走進了廚房裏。


    他切的蒜末辣椒末蔥末香菜末,一樣樣的擺在盤子裏,像是藝術品,每樣蔬菜切的厚薄大小都一樣,油煙機有一點響,所以她站到了他的身後,他都沒有察覺到。


    他連做飯時都嚴肅迷人,低著頭認真的對待著他研發的每一道菜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每一道程序,沒有滿臉油煙,連發絲都不會亂。


    他將灰色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處,手臂上的肌肉結實,筆直的黑色西褲,雖衣著簡單,身上透著一種不凡的氣質。


    無論看他多少遍,相顏總是一百個滿意,一時間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了。


    “今晚做什麽好吃的呀?”相顏聲音甜甜的,主動討好他,雖然她自己也感到很別扭。


    葉禮融突然驚慌的迴過頭,低頭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沒準備好說什麽,鍋裏的排骨呲呲響著,快要焦糊了,他隻得拿起了一個青色的骨瓷盤,準備盛菜。


    可是,相顏的自尊心卻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你說話啊,葉禮融!”相顏提高了嗓音,站到他的麵前,直直仰起脖子,緊緊盯著他的雙眼。


    現在的他,每一天都惜字如金,有時候相顏真想拿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隻為了逼他多說出幾句話。


    葉禮融關上了灶台的火,依舊沒有說話,看著她情緒化,他一直躁動著的心底反而生起了一份平靜,隻要她還在意他,一切都會過去。


    不過,他心理和麵容上的表現很不同,眼中帶著一股疲憊和清冷,神情仍是沒有一絲波動,他總是平靜過了頭。


    相顏一看到他這副居高臨下的模樣,突然之間就怒不可遏了,胸腔仿佛堵住了,怒火難以自控,立即從他的手裏奪過了盤子,直接往地上一摔。


    “啪嘩……”一陣昂貴瓷器的脆響。


    她的動作很熟練,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摔他的東西了,摔完就頭也不迴的離開了廚房。


    相顏按著胸口大喘著氣,本想冷靜下來的,可是心裏怎麽都想不明白,這麽重要的紀念日,他為什麽還要這樣殘忍的對待她呢?


    難道這十一年來,全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嗎?


    原有一套象牙瓷的咖啡杯擺在飯桌上,她不管不顧,拿起來就往地上摔,片刻之後,就變得支離破碎了,一隻景德鎮的茶葉罐也被摔了,昂貴的特供紅茶灑落一地。


    “啪嘩……”一陣的刺耳聲響。


    他一向是很注重體麵的人,而這種程度的聲響一定能讓左鄰右舍都聽到。


    相顏就是想以此激怒他,而他依舊冷峻,且一言不發。


    他越是克製冷靜,相顏就越是想要證明自己在他心裏還重要,這讓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而且激烈的情緒一旦開始了,就不想停下了。


    葉禮融平時喜歡收藏一些精美的餐具,有意的放在櫥櫃的頂端,相顏忍了好幾次沒有動它們,今晚她不想忍了,她從飯廳拖來了一把椅子。


    這是他們在南非蜜月旅行時,共同挑選的一套上等的手繪瓷器,他非常的喜歡,並且用心的愛護了七年。


    整套瓷器重到相顏差一點站不穩,她鄭重地端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卻遲遲沒等到。


    因此,當著他的麵狠狠砸向了地上。


    “啪嘩……”


    此刻,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相顏,你……”葉禮融的嘴角氣得在顫抖,可他不是一個輕易動怒的男人,他隻是一直低著頭望著地上的碎片。


    他一向很念舊的,相顏看到他一臉的不舍,突然之間就後悔了。


    她沒有真想摔碎它們,她原以為他一定會過來搶奪,那麽他們會有肢體接觸,哪怕隻是吵上幾句,他們的關係會向好的一麵發展。


    可惜,她又慘敗給他!


    相顏看著一地狼藉,她深知自己從來就鬥不過他,除非他願意被感化,否則他就能絕情無愛,隻要他稍微用一點小手段,她的情緒就穩定不了,徹徹底底變成一個瘋子。


    相顏氣得快要死了,立刻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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