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身死,死得如此悄無聲息,風平浪靜,與之相對的,是整個朔州的暴沸。


    無數狀紙如雪花一般飛入洛京,卻仿佛石沉大海,沒有驚起一絲波瀾。


    等消息傳到於家的時候,已是半月之後。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個如山嶽般厚重巍峨的男人就這麽輕飄飄的死了,他們甚至沒有時間悲傷,因為來自皇宮的聖旨再次傳了出來。


    命於家長子接替其父親,即刻前往朔州駐守邊城,順便安撫當地民意。


    於家長子領旨前往朔州,第一年春天走的,第二年秋天便傳迴了死訊。


    巧的是,他死的時間與於鎮遠死的時間是同一天,也不知是命運捉弄,還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屍體被運迴洛京,長媳顧氏守靈三日後,自刎於丈夫棺前,隻留下一個不足兩歲的小女兒。


    短短兩年之內經曆喪夫喪子喪媳之痛,將軍夫人受不了打擊,三月後病死榻上。


    自此,偌大的將軍府,隻留下一個未及弱冠的二公子,和一個話都說不利索的懵懂稚子。


    渾渾噩噩為大哥、嫂子和母親辦完葬禮,二公子於慎大病一場。


    半月後,他身穿孝服,抱著侄女於仙苒,拖著病體入宮麵聖。


    那日在朝堂上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所有上朝的官員都三緘其口,之後並無消息傳出。


    隻知道是於將軍的舊部以及實在看不下去於家慘狀的部分官員出麵,痛哭陳情,據理力爭,最終以於家後裔改名換姓,終身不入朝堂為代價,將於慎、於仙苒安全送出了洛京。


    “我聽聞此事後,便出麵將老三和他侄女帶迴了楚氏,不然的話,以他們二人當時的狀況,估計還沒走出洛州,就會被某個勢力的人暗殺,死在荒郊野外。”


    楚崢長歎一口氣,目光悠悠地望向遠方,“我收了老三為徒,改名為白玉深,為了不讓朝堂上的某些人太過忌憚,又將他侄女於仙苒送往羽閣,請當時的閣主明裳仙子代為照料。”


    聽完楚崢講述的三師兄的身世,賀石沉默良久。


    他想到白玉深那絲絲縷縷的白發,恍然明白了,它們是因為什麽變白的。


    家族傾覆,自身無力報仇,隻能遠離朝堂,獨自苟活,年複一年地懷念已故的父母兄嫂。


    連僅剩的唯一親人,也不能去認,不能堂堂正正地與之生活在一起。


    這樣的誅心折磨,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過殘忍。


    迴廊上的氣氛太過沉重,楚崢看了一眼抿唇不語的賀石,嘴角突然上揚,露出個笑容:“當時我帶老三迴來,不少人都說我在引火燒身,隻有我自己明白我是賺了的,你知道我賺了什麽嗎?”


    賀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頭看他:“賺了什麽?”


    楚崢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難道不好奇,我一點弓箭之術都不會,為什麽老三的射術會那麽強?”


    賀石一愣:“三師兄的射術不是師父教導的?那就是,他父親?”


    “對,是他父親。”


    楚崢再次為他倒了杯水,“戰神的射術冠絕天下,傳聞當年北戎王親自帶兵攻打邊城,於將軍一人一弓立於城牆之上,連發三箭,直接將北戎人的膽射破,第二日便收兵,灰溜溜的迴了北戎。”


    “他第一箭射斷敵軍帥旗,第二箭射斷前鋒將領的脖子,第三箭射飛了北戎王的肩甲。”


    “倘若不是擔心直接殺了北戎王會讓當時的局麵失控,恐怕於將軍第一箭射出時,那蠻子就魂歸天外了。”


    賀石雙目睜大,仿佛已經看見了那道佇立在城牆之上的高大身影張弓展臂,箭矢如流星一般,去勢宏然,無人能擋的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


    “可惜啊,天妒英傑。”


    楚崢不無感歎,“於將軍這樣的人物,天下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那是真正集天下之靈氣、清氣而成的神仙中人啊。”


    他話音一轉,又笑道:“這般神妙的射術自此歸於我楚氏弟子所有,你說這不是賺了是什麽?”


    賀石的手指無意識地轉著杯子,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問楚崢:“師父,既然三師兄有不少仇人,那他這樣獨自行走江湖,豈不是會很危險?”


    楚崢哼笑一聲:“入了我楚氏的門,就是我楚氏的人,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處事的一套規則,朝廷的人插不了手的。”


    他頓了頓:“那幫隻會搖唇鼓舌的文人,最多就是花錢買兇殺人,但那些烏合之眾,不能拿老三怎麽樣的。”


    賀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楚崢起身拍了拍袖子,對賀石吩咐道:“好了,今日時辰不早,你休息一晚,明日便再次出發吧,淨門這裏有我和鄭知州看著,不會出什麽亂子的。”


    賀石點點頭,也跟著站起身,正要走的時候,突然迴頭看向楚崢:“師父,那個鄭知州……”


    楚崢了然,笑著隔空點了點他的頭:“鄭知州是於將軍的人,他早年主動要求離開權力中心來到雲州當知州,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想照看老三。”


    賀石這才放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師父,那我先走啦。”


    “去吧去吧,”楚崢望著賀石出門的背影,半晌後失笑,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


    賀石提著行李,先去了飯堂,請大廚給自己隨意煮了碗麵,三兩下吃完,直接迴到自己的小院。


    推開房門後,正準備將東西放在桌上時,他猛然察覺了什麽不對的地方,抬起的胳膊頓時停住。


    “迴來啦?”


    熟悉的聲音從裏間傳出,賀石冷厲的目光陡然一顫,瞬間軟化下來,繼而漾起一層笑意。


    他收迴摸向腰間的手,將行李放在桌上。


    “姐姐,你忙完啦?”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進了裏間。


    裏間的小桌旁,何玉正翹腳坐著,手裏還拿著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賀石一眼就看見了那熟悉的書名,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也不管什麽敬不敬了,立馬撲了過去。


    何玉靈敏一躲。


    沒躲開身懷武功的賀石,手裏的書被一把抽走了。


    望著慌忙將書塞進書箱的賀石,何玉笑眯眯地拿手撐住了下巴:“沒想到我們每日認真學習、勤懇練功的小石還會看這種話本子呀?真是稀奇。”


    賀石搬過一遝書,把那本薄薄的冊子遮得嚴嚴實實,確保再露不出一個角後,才慢慢直起腰,朝何玉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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