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吳家主院的書房,門窗緊閉關著,屋內卻燈火通明。


    吳達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神色慌張,頭頂冷汗連連。


    他身後跪著兩個小廝,臉上滿是驚恐。


    吳良吉端坐在太師椅上,麵如寒霜,手中的茶盞被重重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冷冷地看著跪地的兒子,聲音低沉如壓在雷雲下的悶雷。


    “你再說一遍?”


    吳達低下頭,知道他爹動怒了,顫聲地又重複一遍。


    “爹,那林向安在縣學欺辱孩兒,就是辱沒我吳家。孩兒氣不過,便派了幾個人,想給他一點教訓,誰料竟被衙役抓走了。”


    “荒唐!”


    吳良吉騰地站起,袖子猛地一甩,指向吳達。


    “他如今得知縣看中,被推薦入縣學,我讓人拉攏都來不及,你竟敢如此胡來,豈不是往自家頭上招禍?”


    吳達俯首貼地,心中惶恐,趕緊解釋。


    “爹,孩兒也是一時糊塗,實在林向安欺人太甚,才會起了歪心思。如今出了事,隻能來求爹幫忙,還請爹大量,幫幫孩兒吧!”


    吳良吉聞言怒極反笑,聲音陡然拔高:“逆子,我讓你凡事謀定而後動,你卻偏要自作主張,既然要教訓,那就下狠手把事辦成了。如今落人把柄,讓我吳家落人口實。”


    吳達伏在地上,不敢辯駁,隻能連忙認錯。


    “爹,息怒!孩兒知錯了,求父親出麵救救孩兒。”


    吳良吉背著手踱步,屋內沉默片刻,隻聽他冷冷道:“這件事若是府衙追查下來,吳家的名聲就要毀在你手上。既然如此,那就找個替死鬼。


    這段時間,你給我安分點,今夜去宗祠罰跪思過,好好醒醒腦子。”


    既然讓人拉攏的策略行不通,自家兒子又跟他交惡,林向安如此不識好歹,隻能在他得勢之前,找機會送他上路了。


    .....


    同一時間,林向安待在房裏迴憶,巷子裏發生的衝突,那幾人的言行,提到背後有個公子。


    這段時間唯一和他有衝突的,就隻有吳達。


    之前,孫文石就跟他說過吳達的情況,此子心胸狹隘,巴結權貴,是通過家裏捐助才進來的。


    是縣城吳家的小兒子,和吳卓是親戚。


    此時此刻,林向安非常篤定,是吳家派人來殺他的,可惜沒能找到證據。


    林遠那邊的調查,說沒有可疑的人去探望土匪。


    如今突破口,也隻有被抓的四個,也不知道鄭班頭那邊,能不能挖出口供,即便挖出口供了,知縣真的能查辦背後之人?


    雖然用了師傅趙康平的名頭,但畢竟不是當事人,也不知道有多大的效果。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早點考中秀才。


    若是能拿下院試案首,就更好不過。


    但院試競爭比前兩次更殘酷,絲毫不能鬆懈。


    林向安不禁會想,當初是不是做錯了選擇?


    若沒有雙皮奶事件,是不是不會招惹這些事?


    而在所有事件中,最讓他覺得後悔,便是忽略弟弟的心情,讓他和林家不一樣姓氏。


    從林向安的角度來說,姓氏遠沒有親情來的重要。


    對於他經曆過生死的人,這些事是看淡的,姓氏不過是符號,百年後都是過眼雲煙,都是虛的。


    但他忘記了,這個時代其他人想法和他不一樣。


    林老太和林秋蘭,之所以能答應這件事,一方林遠和林橋加入了林家。


    另一方麵,是他爹這些年盡心盡力為這個家。


    盡管是林家的豆腐配方,但老爺子走的早,若沒有他爹通過人脈去尋找其他銷售渠道,以及多年如一日的吃苦耐勞,這個家估計就是另一番摸樣了。


    他爹是有能力不入贅,但為了他娘,不顧家人的反對入贅,多年默默忍受別人的嘲諷,為這個家辛苦付出,林向安看在眼裏,同樣他娘也看在心裏。


    林老太之前一直有意無意地防著他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人戳破。


    當時他的話,隻不過是一個引子,人將心比心,林家也不是什麽大家族,家裏有後了,其他事自然好商量。


    這也是林向安不後悔這個決定,卻對弟弟愧疚。


    不禁苦笑,嘲笑自己竟然多愁善感。


    家裏的日子富裕了,總比窮要好,至少辦緊急事,或者麵臨突發情況時,能拿的出錢,不必為這發愁。


    難道不賺錢,就不會遇到壞人?


    換一條路,誰又能保證,一定平安?


    有些人家眼紅你家裏孩子出息了,心生嫉妒,直接將你弄死,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發生。


    人家兒子多,弄死一個,大不了抵命,其他家人卻完好無損,你家人少又能怎樣?


    若有宗族在,背後有族人,利益牽扯,別人做這種事之前,心裏會掂量被報複的可能。


    那個團結的族裏,沒有幾個狠人,能舍命去維護族裏大家的利益。


    所有的決定,在不順利的時候,都會懷疑當初的決定,但迴頭一想,當初的決定其實是當時最合理的。


    既然有虧欠的,那就餘生去償還。


    林向安不由慶幸,林家的根基在雙林鎮,而不是縣裏,那邊有師傅留下的人,別人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他們就隻衝著他來。


    很好,從今以後,他不會再懷疑自我,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就看誰笑到最後。


    高利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他現在就是與時間賽跑。


    過了兩日,馮辰和薛文逸都入了縣學,兩人也都入了誠心堂,又一起上下學了。


    不過就一起上了幾天學,林向安通過月考考核,升到了率性堂。


    授課的教官,要麽是舉人,要麽是最優秀的廩生,講解更深,引經據典,也會教授更多考試技巧。


    就在剛升入率性堂,縣學突然傳來一個消息,說是低調處理幾個人,讓他們主動退學,其中就有吳達。


    這事鬧的並不大,還是孫文石消息靈通,告訴他的。


    當天晚上,鄭大就尋上門,跟他說了這件事情。


    原本幾天前就查清了,這幾個人是吳家的,不過被別人攬下了罪責。


    劉知縣很生氣,吳家竟然要對本縣學子下手,但抓的人都是一口否定,是其他別人指使的。


    鑒於林向安本人無事,劉知縣也隻好就此揭過。


    就在這時,鄭大提醒縣令,林向安是趙康平的徒弟,雖然人不在,但還有勢力在這邊。


    劉縣令不禁想到了,當年趙康平請來百戶出麵,解決山匪,救出兩孩子的事。


    後來權衡了一下,就讓人去調查了吳達在縣學的事跡,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吳達在縣學經常欺辱其他學子。


    於是就讓周教諭將此子,以及同夥的幾人,保留顏麵,讓他們主動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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