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青玉磚上,膝頭滲出的血將鳳尾裙染成赤色。殿外北風卷著雪霰子,撲簌簌打在描金窗欞上,像極了那日曦兒攥著糖葫蘆往我懷裏鑽時,袖口沾的糖霜。


    \"皇後可知罪?\"禦座上的聲音裹著冰碴。


    我望著龍袍上張牙舞爪的五爪金蟒,忽地想起三年前合巹酒潑在喜服上的模樣。那日蕭景弈挑開蓋頭時,指尖曾發著抖撫過我的眉骨:\"沅沅的丹鳳眼,真像極了她。\"


    紅燭燃到第三根時,太醫院首座抖如篩糠地跪在帷帳外:\"皇貴妃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蕭景弈踹翻鎏金銅獸香爐的聲響驚得滿宮燭火搖曳,我蜷在拔步床最深處,任由滾燙的香灰烙在腳踝。


    \"你明知阿沅聞不得麝香!\"他掐著我的脖子抵在龍紋柱上,明黃帳幔纏住我散落的青絲,\"當年若不是你父親逼宮,阿沅何至於流落民間十餘載!\"


    喉間腥甜翻湧,我望著他眼底猩紅的血絲。世人皆道鎮國公嫡女薑沅命格貴重,卻不知這潑天富貴原是搶來的。那年驪山圍獵,父親在懸崖下撿到與我有八分像的孤女,從此養作暗衛。直到先帝賜婚聖旨頒下的那夜,真正的薑沅攥著半塊玉佩出現在鎮國公府。


    \"皇上!\"掌事姑姑的驚唿刺破雪幕。我望著衝進殿內的玄色身影,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宴上,蕭景弈握著我的手教小皇子寫\"團圓\"二字。那時他鬢角落著桂花,筆鋒在宣紙上洇開溫軟的墨痕:\"等曦兒開蒙,朕要親自教他騎射。\"


    此刻他懷中的繈褓卻安靜得駭人。乳母戰戰兢兢地捧出個青瓷碗:\"小殿下飲了娘娘賞的牛乳羹......\"


    碗底殘存的杏仁香混著血腥氣衝得我眼前發黑。昨日曦兒趴在我膝頭背《千字文》,奶聲奶氣地討要甜湯的模樣還曆曆在目。我張了張嘴,卻見蕭景弈抽出侍衛佩劍,劍尖直指我眉心:\"薑沅,你連親骨肉都不放過?\"


    雪粒子突然變得綿密。我仰頭望著太和殿簷角垂下的冰淩,恍惚看見及笄那年蕭景弈翻牆遞來的紅梅。那時他還是不得寵的三皇子,指尖凍得發紅卻將花枝護在狐裘裏:\"沅沅,等開春我帶你去獵場看小馬駒。\"


    後來他在金鑾殿上握著我的手謄抄立後詔書,朱砂從\"六宮無妃\"的誓言邊沿滴落,在明黃絹帛上綻成血色的梅。如今想來,那抹紅原是他心上人腕間胎記的顏色。


    \"娘娘當心!\"貼身宮女綠翹撲上來時,我正撫摸著妝匣底層的白玉簪。這是蕭景弈送我的及笄禮,他曾說玉髓中的血色紋路像極了月老的紅線。此刻簪尖卻猝不及防刺進綠翹心口,她袖中藏著的砒霜包散落滿地。


    血珠順著簪頭滾落在鳳印上,我突然想起今晨綠翹替我梳頭時的欲言又止。原來昨日她端給曦兒的牛乳羹裏,早摻了皇貴妃送來的西域甜杏。


    更漏滴到子時,冷宮殘破的窗紙灌進嗚咽的風。我摩挲著曦兒抓周時攥過的玉麒麟,聽見宮牆外隱約飄來嬰啼。皇貴妃今日誕下皇子的消息,此刻應當正隨著報喜的爆竹傳遍九重宮闕。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裏,蕭景弈玄色大氅上沾著初春的柳絮。他蹲下身時,我聞見他襟口沾染的淡淡乳香——那是曦兒周歲時,我親手調製的安息香。


    \"太醫說阿沅憂思成疾,需要至親之人的心頭血做藥引。\"他掌心躺著的匕首泛著藍光,\"鎮國公府三百餘口,如今都在詔獄候著。\"


    我望著匕首上映出的那雙眼睛。曾經盛滿星子的眸子,此刻倒映著雪地上蜿蜒的血跡——那是我抱著曦兒逐漸冰冷的身體走過長街時,鳳頭履在霜花上拖出的朱砂痕。


    春雷炸響的刹那,匕首穿透胸腔的悶響竟比雨聲更清晰。我攥著從蕭景弈腰間扯下的半塊玉佩,終於看清邊緣細如發絲的裂痕——十五年前驪山懸崖下,真正的薑沅被父親推落山崖時,玉佩磕在岩石上的缺口本該無人知曉。


    血沫湧上喉頭的瞬間,我聽見自己沙啞的笑聲震落梁上積灰。原來這偷來的人生,終究要用血來還。窗外驟雨撲滅殘燭,最後一絲光暈裏,我望見蕭景弈驚慌失措地捂住我心口,滾燙的液體卻從鳳袍下擺漫出,在青磚上匯成小小的溪流。


    那是我未出世的第二個孩子,在父親被淩遲那日悄悄孕育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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