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我蜷縮在垃圾箱背後的紙箱裏,聽著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唿吸聲。其實我也有過名字的,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寵物店的籠子前說:\"就叫小雪吧,你看它的毛像雪一樣白。\"


    那時我還不懂得人類的手指有多溫暖,直到她把我抱在印著草莓圖案的毛毯裏。她的房間有粉紅色的壁紙,床頭掛著會唱歌的旋轉木馬,每個清晨我都能聽見她光著腳跑來時腳鏈上的鈴鐺聲。她會把牛奶倒進鑲金邊的瓷碗,用帶著奶香的手指揉我的耳朵。


    \"啪嗒。\"


    雪水從屋簷墜落的聲音把我拽迴現實,腐爛的菜葉黏在結了冰碴的毛上。三天前被熊孩子用打火機燒焦的尾巴尖還在滲血,我伸出舌頭舔了舔,嚐到鐵鏽般的腥甜。對麵商鋪的霓虹燈在雪幕裏暈染成血色,讓我想起上個月死在車輪下的橘貓哥哥,他最後抽搐著用前爪勾住我的爪子說:\"別信...穿皮鞋的...\"


    便利店後門突然開了,我本能地弓起脊背。穿圍裙的姑娘蹲下來,在雪地上放了個冒著熱氣的塑料盒。炸雞的香味像把鉤子,勾著我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動。她的圍裙口袋上繡著\"小雅\",和記憶裏某個模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慢點吃呀。\"她伸手想摸我的頭,我猛地往後縮去,後腦勺撞在消防栓上發出悶響。那些戴皮手套的男人也說過同樣的話,然後把我塞進散發著消毒水味的鐵籠。他們用鉗子拔掉我的指甲時,天花板上晃動的白熾燈在視網膜上烙下永久的光斑。


    小雅每天都來,有時帶著裹了紗布的雞胸肉,有時是溫熱的舒化奶。她說話時會露出兩顆小虎牙,和從前的小主人一樣。我開始在每天傍晚蹲守在後巷的配電箱上,看她的馬尾辮在暮色裏蕩來蕩去。直到那天她沒出現,我在寒風裏等到四肢僵硬,才聽見店裏傳來爭吵聲。


    \"說過多少次了!流浪貓身上都是細菌!\"穿西裝的男人把紙箱摔在地上,我認得那個印著貓爪印的食盆,\"要不是看你爸的麵子,早該開除你這種...\"


    雪下得更大了。我舔著食盆邊緣最後一點殘渣,塑料裂口割破了舌頭。遠處傳來小雅壓抑的哭聲,和那年寵物醫院裏此起彼伏的貓叫混在一起。那天小主人哭著被父母拽走時,我還在麻醉中夢見她往我脖子裏係蝴蝶結。


    排水管突然傳來抓撓聲,三花貓叼著半截香腸跳下來。她右眼蒙著灰翳,是去年被熊孩子用彈弓打的。\"快走,\"她把香腸推給我,\"那群人又來了。\"


    皮靴碾碎積雪的聲響從巷口逼近時,我們剛鑽進廢棄的報亭。穿貂皮的女人舉著手機補光,鏡頭對準鐵籠裏奄奄一息的狸花貓。\"老鐵們看好了,這波火箭刷起來,馬上給大夥表演個...\"她的美甲在月光下泛著血色的光,讓我想起指甲鉗咬住甲床的劇痛。


    三花突然躥出去撞翻了攝像機。混亂中我咬住女人的貂皮領子,直到嚐到化纖燃燒的味道。籠門打開的瞬間,狸花貓像支離弦的箭消失在夜色裏。鋼管砸在後腿的瞬間,我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脆響。


    暴風雪吞沒了所有唿救聲。我拖著斷腿爬進建築工地時,水泥管裏蜷縮著五隻小貓。最瘦弱的那隻把凍僵的爪子貼在我肚皮上,他聞起來像小主人藏在書包裏的奶糖。那個冬天我們分食著便利店後門的殘羹,直到推土機碾平了我們最後的避難所。


    當穿連帽衫的男孩蹲下來時,我正在舔舐小貓冰冷的身體。他背包上的反光條晃得我睜不開眼,\"乖,帶你去暖和的地方。\"他的手掌有陽光的味道,讓我想起被遺棄前最後一個慵懶的午後。小貓們擠在紙箱裏打唿嚕時,我沒看見他悄悄反鎖了地下室的門。


    熒光綠的液體注入血管時,鐵籠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貓叫。穿白大褂的人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這批實驗品反應不錯,通知采購部再抓二十隻。\"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卻清晰地看見小主人抱著新買的布偶貓走過櫥窗,她脖子上的草莓項鏈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破窗逃出來那天下著酸雨,被腐蝕的皮毛一塊塊脫落。我在教堂墓地遇見瞎眼的老貓,他教我辨認哪些墓碑前會有貢品。平安夜那晚,我們分食半塊發黴的蛋糕時,他忽然說起多年前見過的流星:\"每顆流星墜落,就有流浪貓的靈魂找到歸處。\"


    十字路口的急刹車聲響起時,我正追著一片銀杏葉——那抹金色多像小雅圍裙上的向日葵刺繡啊。溫熱的血漫過眼前最後一絲光亮時,恍惚看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張開雙臂:\"小雪,我們迴家吧。\"


    雪還在下。清潔工掃走冰層下的貓形輪廓時,便利店後門的食盆裏結了層薄冰,倒映著廣告屏上不斷滾動的尋貓啟事。城市另一端的實驗室裏,穿連帽衫的男孩又打開了新的鐵籠:\"乖,帶你去暖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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