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日的京師之行終究沒能順利,原因無他,洛嬋病了。


    大抵是因為前兩日之事擔驚受怕,又得知了父母的死訊,大驚大悲之下,她夜裏驚醒數迴,神色驚惶,眼淚潸潸,有時在睡夢中仍然在哭泣,她的難過都是藏在心裏頭的,說不出半個字來,讓遲長青見了更是心疼。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而什麽也做不了,隻好緊緊抱著她,竭力地安撫,徹夜不眠。


    待到次日一早,他才驚覺懷中的高熱,如同抱了一個小火爐似的,燙得驚人,遲長青心中驟然一緊,連忙低頭查看,卻見洛嬋緊閉著雙眸,麵色緋紅,嘴唇卻是蒼白的,黛眉微微蹙起,仿佛在夢中也覺得十分痛苦。


    遲長青輕輕搖了搖她,低聲喚道:「嬋兒,嬋兒?」


    洛嬋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略微張開眼,隨即難受地閉上了,下意識把臉往他懷裏埋了埋,試圖遮擋那刺目的光,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暈乎乎的,頭劇痛無比,像是有一根鑿子在不停地鑿打著她的太陽穴,恨不能要將她鑿穿了。


    遲長青不安地用手試了試她額間的溫度,仍舊是燙,再看看洛嬋這有氣沒力的樣子,焦灼如火燎原一般蔓延開來,他輕聲問道:「嬋兒,你有哪裏不舒服麽?」


    洛嬋想說自己頭痛,然而她說不出話來,隻好用手指輕輕在遲長青的手心劃拉了兩下,然後再次沉沉地閉上雙目,竭力地忍耐著那劇烈的疼痛,片刻後,她聽見了遲長青起身出去了,房門被關上時發出吱呀一聲,悠揚安靜。


    洛嬋便往被子裏滾了滾,按住劇痛的眉心,把頭埋在了枕頭裏,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間,她再次聽見了腳步聲,一隻手伸了過來,額間冰冰涼涼的,那些疼痛仿佛也隨之散去,洛嬋下意識地蹭了蹭,她聽見了遲長青在小聲喚她的名字,便費力地睜開眼皮子看了一眼。


    男人俊朗而熟悉的臉上滿是憂色,他細心地將一塊打濕的帕子貼在洛嬋的額頭上,道:「我已經讓滿貴叔幫忙去鎮上請大夫了。」


    洛嬋眼下的思緒有些空白,也不知如何反應,有氣沒力地點點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病懨懨的,遲長青看了又是疼惜又是擔心,然而最後都得強行按下,開始仔細照顧起洛嬋來。


    大將軍是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的,更何況小啞巴又與常人不同,眼下病了,在他眼中簡直如一塊水豆腐似的,哪兒都不能碰,生怕給碰壞了,就連換個帕子都是小心翼翼,因著洛嬋發了高熱,額上見汗,他怕人熱著了,又把被子全部拿開。


    他絞幹了濕的帕子,替洛嬋擦拭額頭和臉頰,白玉似的脖頸上泛著淡淡的緋色,如同桃花一般,遲長青這次卻心無雜念,一遍一遍耐心地用涼水擦拭著。


    豈料這樣一來,洛嬋又覺著冷了,下意識蜷成了一團,抱住雙臂,蹙著眉頭,看起來甚是可憐,遲長青擔心她受涼,病情加重,隻好又扯過被子給她蓋住,不多時,洛嬋又開始出汗。


    如此往複,遲長青都急出了一頭汗,嬋兒這到底是冷還是熱呢?


    好在這會兒滿貴媳婦過來了,見洛嬋沒蓋被子,連忙道:「長青,怎麽把被子拿開了?快給她蓋上。」


    遲長青原本就有些手足無措,這會兒便道:「嬸子,嬋兒她熱。」


    「哎,」滿貴媳婦解釋道:「熱就對了,先捂一捂,這兩日倒春寒,你媳婦想是凍著了,怎麽還能把被子拿開?」


    遲長青一聽,覺得十分有理,又連忙給洛嬋蓋好被子,被角掖得嚴嚴實實的,滿貴媳婦又道:「我聽說你媳婦病了,熬了一碗薑湯帶過來,讓她喝了,再睡一覺。」


    遲長青知道薑湯能驅寒,這會不禁有些懊惱自己沒想到這一茬,向滿貴媳婦道了謝,又叫醒洛嬋,把薑湯喂給她喝了,直到半個多時辰後,鎮上的大夫才終於跟遲滿貴過來了。


    中年大夫捋著胡須替洛嬋診脈,又細細問了遲長青這兩日的情況,末了才說是得了傷寒,要仔細養,寫了一張方子讓他去抓藥,最後臨走時叮囑道:「尊夫人體質偏寒,想是從前遭了大病,調養不易,萬不能掉以輕心,像這樣的傷寒最好是不能再得了,否則於壽命有妨礙。」


    他說得慎重,遲長青心裏一驚,立即答應下來,送了大夫出門去,一路上眉頭皺得死緊,迴來的時候卻發現洛嬋已經坐起來了,靠在床頭。


    他緊走幾步,道:「怎麽起來了?」


    一邊說著,遲長青一邊仔細把被子給她裹上,裹得活像個小雪人似的,又問道:「頭還疼麽?」


    洛嬋點點頭,又搖搖頭,雖然仍舊覺得頭疼,但她不想再躺著了,遲長青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安撫道:「那我去給你抓藥來,大夫說,等吃了藥就好了。」


    洛嬋乖巧地點點頭,遲長青看著她那蒼白的小臉,心中憂心更甚,如此一病,京師之行自然要擱置,於他而言,再沒有什麽事情比心上人的身體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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