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轎簾被掀開,身著朱色官服的男子下來,麵如冠玉,眉如鴉羽,溫和道:「讓人準備出一間廂房來。」


    老管家應了,跟著他走,問道:「老奴這就派人去打掃,隻是不知這廂房是給誰住的?老奴也好準備一番。」


    自打他們兄弟大吵了一次之後,二公子洛澤之就不曾迴來了,如今洛府也再沒有什麽賓客登門,乍一聽說要打掃廂房,老管家還有些欣然,便聽洛淮之應了一聲,又道:「給女子住的便可。」


    老管家哎喲一聲,一眼就看見了後麵轎子裏出來的女子,眼中迸出驚喜的意味:「小小姐?」


    「榮叔,」洛淮之出聲,糾正他道:「她不是小小姐。」


    聞言,老管家認真一看,果然覺得有些差別,那女子與小小姐洛嬋隻有三四分相似,身材也比她高一些,眼中不由流露出失望來,口稱對不住,道:「是老奴老眼昏花,認錯了人。」


    可是他們的小小姐如今在哪裏呢?


    老管家一想起這個,就覺得心中難受,抹了抹濕潤的眼眶,又連忙道:「二公子下午來過了。」


    洛淮之一怔,道:「他迴來了?」


    老管家猶豫著道:「是,他去過一趟小小姐的院子,取了一些日常物事,又支了些銀錢就走了。」


    洛淮之聽罷,表情無甚變化,隻淡聲道:「隨他去。」


    老管家欲言又止,看著自家主人踏入府門內,簷下燈籠的光芒投落下來,將那朱衣染成了血一般的紅,一閃即逝,很快便隱沒在了沉沉的暮色中,不見了。


    老管家長長歎了一口氣,看向那名與洛嬋生得像的女子,收斂了表情,恭敬而疏離地道:「這位姑娘,請隨老奴來。」


    那女子怯怯頷首:「有勞。」


    看著那略為熟悉的臉,老管家心中不由一酸,險些濕潤了眼眶,連忙背過身去,領著她入了府,洛府很大,也十分氣派,但不知為何處處都透著一股沉沉死氣,下人也隻有零星幾個,偌大的宅子,竟宛如荒廢多年了一般。


    晚娘隨著那老管家往前走,一邊暗暗打量著四周的情況,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頎長的人影轉過右前方的迴廊,往花木深處去了,那人穿著玉色的長袍,背影熟悉,似乎是換了常服的洛淮之。


    老管家出聲道:「那邊是吹雪園,是咱們府裏小小姐的院子。」


    他說著,頓了頓,又鄭重告誡道:「姑娘,醜話說在前頭,沒有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命令,誰也不許踏近一步,即便您是宮裏來的。」


    ……


    遲家莊。


    即便是四月的天氣,暮色降臨的時候依舊能感覺到涼意,陳思遠依舊離開了,院子裏很是安靜,唯有遠處傳來了不知名的蟲鳴,一聲聲的叫著,遲長青隨意地坐在桃樹下,微屈著膝,手中拿著一柄長劍慢慢地擦拭著。


    夜涼如水,銀色的月光灑落下來,蕩起一片白色的微光,劍芒如寒星,閃爍不定,遲長青拿著帕子,一遍遍反複地擦拭,不厭其煩,看起來十分專注,然而無人知道,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別處。


    直到兩刻鍾後,屋子裏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不易察覺,然而遲長青擦拭的手立即戛然而止,耐心地等待著,許久過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他轉頭望去,隻見少女站著門口處的陰影裏,銀白的清輝點亮了她的衣擺。


    遲長青放下劍,出聲喚道:「嬋兒?」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簡直像是害怕自己嚇到了她。


    洛嬋站在門邊沒動,但遲長青能夠感覺到她心中的難過,他起身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觸手微潤,泛著涼意,是剛剛哭過,他心中一痛,卻又不知如何勸解,隻好低聲問道:「餓了麽?」


    洛嬋微微搖首,她眼下腦子有些空白,什麽事情也不能思考,就仿佛蒙了一層厚重的布一樣,模模糊糊,哭了一下午,終究是連淚也流不出來了,隻覺得心裏難受得緊,如刀割似的,一陣陣痛。


    她抓著遲長青的手,一筆一劃地寫:我想去京師。


    遲長青立即道:「好,那我明日就帶你出發。」


    洛嬋又搖首,抬起哭紅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繼續寫:你不要去,我自己去。


    遲長青反手捏住了她的手指,道:「你要去,我就帶你迴去,你說這種話,難不成是想扔下我?」


    洛嬋本能地搖頭,寫道:你去京師會很危險,我隻是想去拜祭我的爹娘,見一見大兄和二兄……


    遲長青摸了摸她的臉,指尖觸感溫軟如玉,他認真道:「你我已是夫妻,你的爹娘不是我的爹娘?你的兄長不是我的兄長?初時還遺憾未能拜見他們,如今正好,你且帶我去認個門吧,稀裏糊塗跟你成了親,總要給我一個名分才是。」


    他理直氣壯地向妻子索要名分,洛嬋不知大將軍竟然也會這樣厚臉皮,頓時愕然,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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